西岭坡桃林,春意正浓。
林昭盘膝坐于断琴旁,面色苍白,嘴角渗血。十年镇守,剑心几近枯竭。他缓缓拔剑,插入身前石台,以此支撑不倒。
南云溪背着行囊归来,发间已见银丝。她手中捧着厚厚一叠手稿,封面题曰:《九州正史?初编》。
“完成了。”她轻声说,“虽然还不够全,但足以传世。”
林昭点头,目光投向远方。
“他来了。”
风拂过林梢,一人踏叶而来。
仍是白发,却不再虚弱。他身上少了那份沉重,多了几分自在,仿佛终于学会了如何以天地为躯,以万物为息。
“十年了。”他对林昭说,“该换人了。”
林昭笑了:“我不走。剑未折,心未冷,还能再撑十年。”
白发徒儿摇头:“不必。如今千村有塾,万户诵史,‘念网’已扎根人心。你若再耗下去,只会白白损命。”
“那谁来镇守?”
“每个人。”白发徒儿望向山下村落,“每一个记得真相的人,都是守护者。”
南云溪忽然问道:“那你呢?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天。
“我要去找那些还没醒的人。”他说,“有些地方,风还没吹到;有些人,梦还太深。我要一个个唤醒他们,哪怕花一百年。”
顾元清这时从山道走来,手里拎着一只新酒壶??这次装的是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把壶递过去,“喝点吧,别总像个苦行僧似的。”
白发徒儿接过,抿了一口,皱眉:“太淡。”
“你还想喝烈的?”顾元清笑骂,“小心魂都震散了。”
四人并肩站立,望着桃林深处。
夕阳西下,光影斑驳。
断琴第七弦,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轻轻一颤。
这一声,不是结束。
是延续。
***
多年以后,有樵夫入山采薪,见一白衣少年坐于溪畔石上,怀抱断琴,指间无弦,却闻乐声悠扬。问他姓名,答曰:“无名。”
又问所奏何曲?
少年微笑:“是你忘记的歌。”
樵夫归家后,发现老母竟能背诵失传百年的《孝经》全文,而自家祖坟碑文,竟自动补全了曾祖父的功绩。
村中长老叹曰:“山中有仙,以音传道,以心续史。”
自此,每逢月圆之夜,常有人听见山中琴声,若有若无,如诉如泣,如唤如归。
有人循声而去,只见桃林深处一台一琴,空无一人。
唯第七弦,常自轻响。
世人不知其名,唯称??
**山中客**。
风不止,叶不息,歌不断。
山仍在,人在,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