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变革从来不是单向的。
旧权力结构并未完全瓦解。某些国家秘密研发“静默疫苗”,声称可阻断“问潮”对人体的影响,实则通过基因编辑削弱个体质疑能力。一批被注射者后来出现情感麻木、梦境消失等症状,被称为“无问者”。他们工作效率极高,但从不抬头看天,也不关心窗外风雨。
反抗也随之升级。
新一代“问旅人”踏上征程,他们背着改装过的录音设备,深入战区、贫民窟、核废墟,采集濒死者最后的问题,将其编码进生物芯片,植入耐寒植物种子中,撒播于荒原。十年后,这些地方长出奇异树林,叶片背面浮现逝者遗言,风吹过时,整片森林如同低语合唱。
而那棵胡杨,依旧挺立。
它的花年年盛开,花瓣飘落不止。有人拾起一片,带回家中供奉;有人将其焚烧,灰烬混入墨汁写下宣言;还有人制成乐器,弹奏时音色凄美,仿佛灵魂在歌唱。
直到第一百零七年春天,一场毫无征兆的日全食降临。
黑暗持续了整整十三分钟。在这期间,地球上所有电子设备停摆,唯独“心问接口”闪烁不止,屏幕浮现同一行字:
>**“现在,请你们问我。”**
光明重现那一刻,胡杨轰然倒下。
不是枯萎,不是雷击,而是像完成使命般,主动伏身于大地。树干断裂处涌出乳白色汁液,迅速凝固成晶体,每一颗都包裹着一段影像??那是林宛秋年轻时的模样,站在莫高窟前,第一次唱出问题之歌的画面。
人们跪伏在地,无声哭泣。
可就在第七天黎明,奇迹再生:胡杨的残躯周围,钻出无数嫩芽,形态迥异于以往??有的如手指伸展,有的似眼睛睁开,有的像嘴唇微启。它们不进行光合作用,却能吸收空气中的话语能量,尤其对“如果”“为何”“能不能”这类词汇反应强烈。
植物学家命名其为“问生草”,并观察到一个规律:每当有人类群体面临重大抉择时,这些草便会集体转向决策地点,叶片表面浮现出警示性问题,宛如自然界的道德罗盘。
多年以后,当人类首次在火星建立殖民地,移民们惊讶地发现,飞船携带的土壤样本中,竟混入了一粒来自敦煌的沙。
那粒沙,在红色星球的黄昏下,静静开出一朵小白花。
花瓣展开刹那,整个基地的通讯系统自动激活,播放出一段古老录音??是林宛秋的声音,苍老而坚定:
>“告诉后来的人,不要怕问得太深,也不要怕没人回答。真正的对话,往往发生在声音消失之后。”
火星基地首席科学家站在舱门外,望着那朵孤花在异星风中摇曳,良久,蹲下身,在沙地上写下抵达以来第一个问题:
>**“我们离开地球,
>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寻找?”**
风起,花瓣旋舞,落入远方沟壑。
而在宇宙深处,引力波探测器捕捉到一次微弱波动。
解码结果显示,那是一句回应,格式与十年前相同,却多了半行此前从未出现的后缀:
>**“我们也曾看不见,
>直到有人问起颜色。
>现在,轮到我们问了??”**
信号戛然而止。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再是终点。
因为就在那一刻,地球上每一个熟睡的孩子,无论肤色、语言、信仰,都在梦中同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