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着得知消息后立即赶赴现场。迎接他的不是鲜花,而是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和一张手绘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二十多个潜在风险点。“这些都是我们平时放牧踩出来的路。”带头人洛桑说,“现在我们知道怎么把它变成数据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基础设施,并不只是钢筋水泥或光纤电缆,更是无数普通人用脚步丈量、用心血积累的认知网络。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系统管理员”。
回程途中,他接到人社部通知:经过三年试点评估,“过渡性技能等级证书”正式更名为“国家数字技能资格证”,纳入国民教育序列同等效力范畴。首批获得高级认证的二百零三人中,有养猪户、快递员、保洁阿姨、修车师傅……平均年龄34岁,最高学历仅为初中。
“这意味着什么?”记者追问。
“意味着一个修电动车的大叔,如果掌握了智能电网接口调试技术,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参与城市能源改造项目。”陈着答,“不再有人问他‘有没有毕业证’,只会问‘能不能解决问题’。”
秋风吹起时,浙江大学迎来新一批“乡村CTO”。这一次,不仅有汉族学员,还包括两名新疆维吾尔族青年、一名内蒙古牧民女儿和一名海南黎族少年。课程新增“技术伦理与社区动员”模块,邀请哲学教授与基层干部共同授课。扎西作为往届优秀代表返校分享经验,当他用藏语讲述如何让八十岁的爷爷学会用APP报修饮水管道时,全场寂静无声。
结业典礼上,校长亲自授予他“年度社会创新奖”。领奖台上,扎西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十年前他在工地搬砖时拍的,衣衫破旧,眼神迷茫。“这是我。三年前,我以为人生就这样了。但现在我知道,只要有人愿意给你一把钥匙,哪怕锁孔生锈,也能打开新的门。”
台下,陈着悄悄抹了把眼角。他知道,这些年轻人带回乡村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一种信念:改变不必等待救世主,每个人都可以是起点。
年底,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来合作邀约,希望将“杏花开了”模式推广至南亚地区。与此同时,国内首个“无学历门槛”高新技术企业招聘平台上线,首日就有超过五千家企业入驻,提供八万多个岗位。华为、比亚迪、大疆等公司明确表示:技能认证达标者,面试直通车。
然而,质疑声依旧存在。某知名学者撰文批评:“过度强调实用技能,会导致全民功利化,丧失人文精神。”陈着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在公众号转发了一段视频:湖南湘西的一所村小里,孩子们用编程控制灯光拼出《静夜思》的诗句,旁边写着一行稚嫩的代码注释:“我想让李白看到,今天的月光也能联网。”
评论区很快沸腾。“谁说技术冰冷?它只是需要一颗温暖的心去驱动。”“我们不是不要文凭,而是不想被文凭杀死梦想。”“我儿子读职高,以前总觉得抬不起头。今天他告诉我,他写的程序帮学校省了电费,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除夕夜,跨年直播如期举行。这次的主题是“平凡之光”。连线点遍布极地、深山、海岛、矿区。一位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值守风电场的技术员笑着说:“这里一年刮十个月的沙尘暴,但我每天都能看到干净的电输送到远方。我觉得,我也在发光。”
零点钟声敲响,屏幕渐变为一片星空。那是阿里天文台学员用自制望远镜拍摄的真实影像,每一颗星星下方都浮动着一个人的名字??那是过去一年通过技能重生的普通劳动者。
陈着站在镜头前,声音平稳而坚定:“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聪明人,缺的是愿意把手弄脏的人。我们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是否动手。当你开始学习、开始尝试、开始相信自己能改变一点点,你就已经站在了重生的起点。”
镜头缓缓拉远,映出窗外漫天烟火。而在无数个小城、村庄、出租屋中,有人正盯着手机屏幕,一字一句地练习拼音输入法,只为有一天能亲手打出:“你好,我是XXX,我想试试。”
春天又一次来了。
国家发改委联合八部委发布《技能型社会建设行动纲要(2025-2030)》,明确提出“推动教育资源向能力本位转型”,并将“重启人生”列为国家级示范工程。文件特别强调:“鼓励多元主体参与终身学习体系建设,支持草根创新转化为制度成果。”
陈着受邀参与起草工作。会议间隙,一位年轻公务员问他:“您觉得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这个项目吗?”
他望向窗外抽芽的梧桐树,轻声说:“我不在乎是否被记住。我在乎的是,当某个孩子在未来某天打开电脑时,不会再有人告诉他‘你不该碰这个’。”
回到成都那天,他又去了那片老工业区。新落成的“边缘技能创新中心”大楼巍然矗立,玻璃幕墙上映着蓝天白云。大厅中央摆放着一件特殊展品:一台锈迹斑斑的车床,旁边铭牌写着??“1978年生产,2003年报废,2024年由原厂退休工人修复并接入物联网,现用于青少年工业启蒙实训”。
他伸手抚过冰冷的金属表面,仿佛触摸到了时间的脉搏。
有些东西被淘汰了,但从未真正死去。它们只是等待被重新理解、重新连接、重新赋予意义。
就像那些曾被认为“没出息”的人,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写下了属于自己的重生代码。
走廊尽头,电子屏滚动播放最新学员数据:
累计服务人次:8,742,105
女性占比:44。3%
少数民族学员数:1,029,671
自主创业率:18。7%
家庭年均增收:2。8万元
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你问我何时才算成功?
当我教过的最后一个学生,
也能站在讲台上说??
‘轮到我来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