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裳并不跟她客气,大大方方把四盆菊花收下。
她今日才进门来就感觉气氛不大对。
大长公主府向来有护邑亲卫的,但平常也不至于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各个面色冷肃,全身披挂,明甲执刀站在雨中。
哪像个公主府?倒像城外的军营。
谢明裳心里嘀咕,大长公主府也下令戒严了?
“今日你家可方便?方便的话,我去你院子说一会儿话;不方便的话,在花厅聊几句便走。”
端仪郡主叹了口气,瞥一眼四周肃立的披甲亲卫。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进院子说话罢。”
大长公主府早在三日前就戒严。防备的却不是外头的突厥人。
“之前你飞鸽传书,母亲同意送五十车酒肉吃食出城犒军。她老人家轻易不出府,定下的两边接洽人选,原本是父亲。”
谢明裳轻轻“啊”了声。
她想起了,两边确实商议好的莫驸马。八月十五当日清晨,来的人却临时换成了辰大管事。
“临时出了什么岔子?”
端仪烦恼地揪下一瓣蟹爪菊。
“父亲也不知如何想的……母亲前脚把消息透给他,他后脚就出门,险些把消息泄露给外头!”
谢明裳的记忆里浮现出莫驸马儒雅却显露尴尬的面孔。被大长公主呵斥,狼狈退出门外的背影。
当年一段佳话,年少无忧的天家贵女,一眼相中意气风发初入京的小将军……
历经多年之后,那点初心,早被岁月消磨得面目全非。
谢明裳直截了当问:“你父亲莫驸马,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端仪咬住了下唇。一朵蟹爪菊被她撕得零零碎碎。
“明珠儿,你啊……你这句问话还好没被母亲听见。”
端仪轻轻叹息着:“好一句无心还是有意。这次可扎进母亲心里了。”
莫驸马自从成亲后便不再领兵,只在禁军里担个闲职。
女儿诞生之后,大长公主有意保举他出任将军,去边境继续领兵。
莫家上下苦求他不要去。投身沙场,刀口舔血,不就为搏个功名富贵?
京城安逸,身为皇亲国戚,人人见面都客客气气捧着。此地有富贵,何苦还回那边境苦寒地吃沙子!
留在京城,和公主再生几个孩儿,儿女双全,莫家的前途富贵便稳住了。
莫驸马坚决留在京城。
弓马功夫不进则退,闲上三五年后,军营里打磨出的锐气俱被消磨干净。
莫驸马开始追逐起京城时兴的古玩书画,金石玉器。和几个同样爱好古玩的宗室子走得近,日常倒也能呼朋引伴地赏玩珍品,一掷千金,得人赞一句翩翩风雅。
大长公主却也从此对他冷淡下去。
再生几个孩儿、稳固前程的打算终究落了空。
大长公主再不让他近身了。
“我娘虽说冷着父亲,时常寻几个新鲜面孔进来陪一陪……说句实话,只当鲜花儿看着,不曾真正收下一个做面首。以我娘的身份,算难得了。”
屋外大雨,更显得室内寂静。端仪手里无意识地撕扯花瓣,倾吐心事。
“早前更别扭的几年都过去了。如今母亲年纪上去,看鲜花儿的心思都淡了。去年我跟母亲闹婚事的那阵子,我眼瞧着,母亲烦恼起来,时常抓着父亲喝酒,关系反倒恢复了几分……我以为他们重归于好了。”
花是谢明裳拿进屋的,反倒被端仪一瓣瓣扯碎洒落地面。满地狼藉,满地烦恼。
谢明裳看在眼里,扬声叫门外廊子伺候的女使再搬一盆菊花进来。
片刻后,精挑细选的一盆名贵墨菊被女使们搬进屋里。
谢明裳毫不含糊地掐下一朵盛开的墨菊,放去端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