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她每次都问。
小女孩总是笑而不答,只轻轻说:“谢谢你记得春天。”
醒来时,她的书页间总会多出一片真实的花瓣。
阿宁则离开了绿洲星。他带着一块空白晶石,游历三千星域,寻找那些尚未接入真忆回廊的边缘星球。他在贫民窟讲授记忆的价值,在战乱区教人如何区分仇恨与创伤,在殖民地上建立临时释忆站。越来越多的人称他为“忆使”。
但他从不接受这个称号。
“我不是使者。”他对一名追随者说,“我只是个曾经不敢哭的男人,现在学会了替别人擦眼泪。”
多年后,他在一颗荒芜星球上遇见一位老人。老人住在废铁堆砌的小屋里,墙上贴满泛黄的照片??全是陌生人。
“这些都是我虚构的家人。”老人笑着说,“我以为这样就能快乐。”
阿宁静静听完他的故事,取出那块空白晶石,放在桌上。
“你可以继续编故事。”他说,“但也可以试试找回真实的痛。也许它很重,可正是这份重量,证明你真的活过。”
老人盯着晶石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他轻轻触碰它,低声说:“我想看看我的母亲长什么样子。”
晶石泛起微光,映出一张温柔的脸。
老人哭了,像个孩子。
与此同时,绿洲星的夜晚再度降临。
苏晚照依旧每日打坐,星辰之力在她体内循环不息。她的名字越来越难被人准确提及,画像始终模糊,录音总有一段杂音。可每当有人陷入记忆困境,只要默念她的称号??“承忆者”,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定。
她不再是领导者,却成了某种精神坐标。
某夜,她梦见了林素华。
那位传说中的女人站在一片虚空中,身穿旧式研究员制服,手里拿着一朵枯萎的蓝鸢尾。
“你觉得我做对了吗?”她问。
苏晚照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们连问这个问题的勇气都不会有。”
林素华笑了,将花瓣轻轻抛向虚空。花瓣化作星光,点亮了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那就够了。”她说,“只要还有人敢问,就说明希望没死。”
梦醒时,东方已现鱼肚白。
苏晚照起身,推开窗。远处,一群孩童正围着忆蓝树嬉戏。其中一个男孩捡起一片落叶,好奇地问老师:“这棵树是谁种的?”
老师想了想,笑道:“没人知道。就像我们不知道第一朵花是怎么开的一样。”
男孩低头看着树叶,忽然说:“我觉得……她是故意让我们找不到她的。”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也许吧。但正因为找不到,我们才一直记得她。”
风掠过山岗,吹动书院门前的风铃。叮咚一声,像是回应。
而在宇宙极远处,那艘孤舟仍在漂浮。
白发老者合上日记,抬头望向星空。他知道,林素华不在任何墓碑下,不在任何史书记载中,甚至不在他自己完整的记忆里。
但她存在于每一次有人选择直面伤痛的瞬间,存在于每一朵蓝鸢尾绽放的刹那,存在于每一个敢于说出“我记住了”的唇齿之间。
他轻声说:“你赢了。”
“你没有战胜遗忘,因为你成了比遗忘更深的存在。”
“你是沉默里的回响,是空白处的字迹,是所有人以为忘了、却始终留在心底的那个名字。”
他站起身,将日记投入炉火。
火焰升腾,照亮他苍老的脸庞。在最后一片纸页化为灰烬前,隐约可见一行小字:
>**“今日晴,蓝鸢尾开了。我想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