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在书院废墟写下《辨忆录?二章》:
>**伪忆最锋利的刀,不在篡改历史,而在让人相信:痛苦是不必要的,追问是不道德的。
>它许你一个无灾无难的世界,代价是你必须否认亲人的血泪。
>可若连哀伤都要被禁止,那所谓和平,不过是坟墓的别称。**
天明时,她命人将七十三名学子带回海边疗养,并在书院原址立下一块无字碑??留待未来有人愿意刻下真相。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七日后,京中急报:太后病危,临终前召见皇帝,密谈三时辰,随后颁下遗诏,宣布恢复“永寂令”,全国禁传《辨忆三律》,查封回声堂,通缉林小禾为“惑乱民心、煽动怨恨之妖女”。
圣旨送达当日,沈砚一剑劈裂宣旨太监手中的黄绸,冷冷道:“她救活了七十三个被洗去记忆的人,你们却说她是妖?”
林小禾却只是静静看着那道圣旨,忽然笑了:“她终于出手了。”
她转身走进祠堂,取出青铜匣。匣身裂痕更深,隐隐渗出灰雾。水晶骰子自动跃入掌心,“伪”字再次泛红,但这一次,光芒中竟夹杂一丝金色??那是“情”的痕迹。
“原来如此。”她低语,“太后不是被伪忆控制,她是主动选择了它。”
当晚,她独自前往京郊一处废弃尼庵。据线报,太后在此秘密修行,每日焚香祷告,祈求“天下忘仇”。
庵门虚掩,烛火摇曳。她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素衣老妇背对佛像盘坐,白发如雪,脊梁却挺得笔直。
“你来了。”太后未回头,声音平静,“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知道我会揭穿你。”林小禾站在门口,袖中骰子微烫。
太后缓缓转身,脸上竟无悔恨,只有释然:“小禾,你以为我在骗别人?不,我是在骗自己。我每天告诉自己:我没有害死你母亲,我没有下令焚毁南岭族谱,我没有默许静音奴割去千名女子的舌头……只要我信得够深,总有一天,这些就不再是罪。”
林小禾心头剧震。这才是最可怕的伪忆??不是外力强加,而是自我催眠。一个人宁愿相信谎言,也不愿面对良心的审判。
“那你梦见她们了吗?”她轻声问,“梦见被你赐白绫的嫔妃?梦见饿死在冷宫角落的小皇子?梦见我母亲临死前望向你的眼神?”
太后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又被麻木取代:“梦?我不做梦。梦会疼。我现在很好,天下太平,皇帝仁孝,百姓安居……这才是该有的样子。”
“可这不是真的。”林小禾上前一步,“你儿子昨晚偷偷来找我,他说你夜里常惊叫‘血!全是血!’,醒来却坚称什么都没发生。”
太后猛地站起,厉声道:“住口!你懂什么?三十年来,我日日活在恐惧中,每一个影子都像冤魂,每一声风响都是控诉!我宁可用虚假的安宁换片刻清净!”
“那你有没有想过,”林小禾声音陡然转冷,“那些真正死去的人,连‘假装’的机会都没有?她们不能选择忘记,因为已经没有明天。”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缓缓展开??是南岭幸存者联合绘制的“亡者名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三千六百一十二个名字,每一个后面都附有一句遗言。
“你看,这是张嬷嬷,她说‘请告诉我的女儿,我不是逃兵,我是为了护住族谱才不逃’;这是李秀才,临刑前咬破手指写下‘史不可断’;这是我母亲……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小禾,记住,不要变成他们’。”
太后的手开始发抖。
“你可以选择逃避,但她们不能。”林小禾逼近一步,“你现在享受的安宁,是踩在她们的尸骨上建成的。你所谓的‘和平’,是用沉默砌成的墓碑。”
突然,太后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地。烛光剧烈晃动,空气中浮现出无数幻影??全是她一生回避的记忆:她下令处死沈清荷的那一夜,暴雨倾盆,她躲在帘后不敢看刑场;她亲手将婴儿投入井中的瞬间,那微弱的啼哭至今仍在耳边回荡……
“不……不要……放过我……”她哀嚎着,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