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舟看着他,久久不语,最终点头:“药方交予承忆堂,由百姓自行决断是否服用。有些人,不该再被唤醒;有些人,等这一天已等了一辈子。”
老人含泪叩首。
当夜,承忆堂灯火通明。沈砚组织人手整理新到的名录与物证,千织则带领护忆卫加强守备??她敏锐察觉,某些隐藏极深的旧势力正在骚动。
林沉舟独坐于忆泉碑林旁,手中摩挲着那本完整的《忆源考》。
忽然,风起,梅香浮动。
一道纤细身影悄然出现,白衣素裙,眉心一点朱砂,正是阿芜。
“你还好吗?”他问。
“好多了。”她微笑坐下,“今日有三个孩子来找我,说他们梦见自己穿着古装,在井边唱歌。我教他们吹最简单的辨忆调,他们竟然能接上后半段。”
林沉舟怔住。
这意味着??记忆正在跨代传承。
“不只是他们。”阿芜轻声道,“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看见小满,她牵着一群孩子站在雪地里,对我笑。她说:‘我们没走远,一直在等你们想起我们。’”
林沉舟闭上眼,泪水滑落。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饲忆童的魂魄虽已安息,但他们留下的记忆碎片,如同种子,深埋于血脉与土地之中。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它们就会苏醒。
翌日清晨,一道快马自京都而来。
送信人是皇帝亲信太监,面带惶恐,递上一份黄绢诏书。
林沉舟展开一看,非旨意,亦非责罚,而是一纸恳求:
>“朕夜夜见血字爬墙,闻童声啼哭。心神俱裂,不知何为真,何为幻。若卿所言皆实,请赐一法,让朕真正‘记住’。否则,这具躯壳不过是一座行走的净忆池。”
他沉默良久,提笔回信:
>“陛下欲记,须先忏。请亲赴南岭,在忆泉碑前,诵读每一位饲忆童之名,直至声哑泪尽。若诚心不伪,或可重获清明。”
半月后,皇帝微服简从,抵达南岭。
他不再穿龙袍,只着素衣,手持名册,一步步走向碑林。身后跟着二十名曾签署忘契的老臣,皆自愿前来赎罪。
林沉舟立于井边,远远望着。
千织站在他身旁,低声问:“你会原谅他们吗?”
“我不需要原谅。”他说,“我只希望,记忆不再成为权力的祭品。”
雪又下了起来。
皇帝开始诵读第一块碑文:“苏小满,籍贯江南道湖州,生于昭宁三年春,殁于乾元六年冬,享年八岁……”
声音颤抖,却一字不漏。
当他念到第七十二位时,天空骤然放晴。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井水上,泛起粼粼金光。
那一刻,井底竟浮现出一朵白梅,缓缓绽放。
传说中,此井曾吞噬记忆,如今却孕育新生。
数月后,第一批“记忆解药”研制成功。非汤非丸,而是一种特制药香,点燃后可助人进入深层梦境,唤醒被压制的记忆。但承忆堂严令:必须自愿使用,且需三人以上见证,以防精神崩溃。
第一批使用者中,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将军。他曾率军镇压过一次民间暴动,事后受赏升迁。可在药香作用下,他猛然记起??那场暴动,竟是因数百家庭联合寻找失踪子女而起,而他奉命屠村灭口。
他在承忆堂前自刎谢罪,遗言仅一句:“我忘了他们是人。”
此事震动朝野。
有人指责林沉舟“掀起旧恨”,也有人称他“救国于遗忘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