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外围是环绕式向上搭建的层层阶梯,但阶梯没有把喷泉广场完全包绕出来,而是开了一个口子,向外连接着繁华的千树大道,兼具了商业性和观赏性,整齐排列在道路两侧的树上挂着水晶灯,大道刚建成时,树木枝杈间还藏着千纸鹤形状的风铃挂饰。
在闻绛读过的散记里,千树大道被称作爱神的赠礼,当风吹过城市,几百个风铃会一同奏响,但也有人指出这可能是夸张的说法或者作者的想象,若有一阵风能一口气吹响这一整条街道上的所有风铃,令铃声从头至尾连响不绝,相互呼应,那树下的作者大概也会跟风铃一样被吹得灰头土脸,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漫步欣赏。
加上早年缺少维护,风铃丢失和损坏了许多,如今的千树大道,只能在树下漫步时偶尔听到几声铃响。
虽不壮观,但也别有一番趣味,青池去年夏天举办的校外活动也选在这里,闻绛在树底下听到过风铃吹响,他仰头在树荫掩盖间找到了两三只的摇摆的纸鹤,叮叮当当的铃声清脆悦耳。
喷泉广场之所以出名,也是因为坐在高处的阶梯上,就可以一览从喷泉到千树大道的景观,再乘胜追击加上些“美景适合表白”,“高成功率的表白地点”,“约会万万不可错过的地方”等说法,不过今晚在广场闲逛的行人并不多。
也得益于人少,谢启带着闻绛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理论上的好位置,闻绛坐到了广场最上方的台阶上,正对着喷泉和道口。
他向外眺望,远处的街道黑漆漆的一片,在夜色里模糊了轮廓,近处广场上亮着的灯也不多,从上往下看去,零零散散的光芒像是旷野上的星星,这幅景象倒不难看,只是和网上传播的那些照片里的模样相距甚远。
亮有亮的好,黑有黑的好,这影响不到闻绛的心情,坐他旁边的谢启倒是有些局促的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闻绛泰然自若地把妈妈交给他的小蛋糕拿了出来,反正周围很黑,那就当再走一遍吃生日蛋糕许愿的流程,闻绛还从袋子里摸出来了几根被特意剪短的蜡烛。
在周围暗色的衬托下,蜡烛的微光也变得明显起来,路过的人顺着光亮看去,看见台阶上坐着两个人,正在那儿捧着块巴掌大的蛋糕吹蜡烛许愿,架势搞得格外正式
这么穷酸呢。路人整了整自己的西装领带,又颇为唏嘘地作出反省,不能带有色眼镜看人,不同等级的人有不同的浪漫。
他刚准备走,突然察觉刚才那匆忙一瞥,瞧见的那个吹蜡烛的人模样着实不错,下意识又扭头看去,结果这一次,旁边那个帮忙托着蛋糕的男朋友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抬眸,带刺的视线直直朝这边射来,路人一瞬间只觉身体像被冻住,背后汗毛直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自觉尴尬,很没意义地左右张望了两下,掉头急匆匆走远了。
这还有闲情逸致恐吓过路人呢。闻绛没管这个小插曲,悠闲地切了块蛋糕递过去,谢启的视线唰的收回来,视线在闻绛和蛋糕之间变个来回,脸上泛起些红色,整个人从杀气腾腾变得人畜无害,低头把嘴边的蛋糕咬住。
可惜闻绛只喂了他这么一块,剩下的就变成各自分着吃了。
夜晚偶尔会有风吹过,但距离太远,听不见那一点点风铃声,闻绛和谢启边吃蛋糕,边间或聊上几句,闻绛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话题说着说着,就又聊到了闻绛那份小组作业上。
【因果蝴蝶】会为演员带来小概率的随机事件,进而得到一个“结果”,闻绛和林雯之在白天的问话里,已经总结了每位演员的情况。
“所有的随机事件都很短,最简单的一种,类似于一个人口渴的时候,意外在地上捡到了硬币,于是将其投入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水喝,这出戏剧就算结束了。”
以《马蹄铁》故事换算过来,就类似于工匠正要给马安马蹄铁的时候,邻居忽然过来找他聊天,他们聊得太过开心,以至于工匠忘记了马蹄铁上的一个钉子还没安好,于是没安好的马蹄铁在半路上掉了,然后故事落幕,再没有了后续。
把演员的故事比作线,随机事件比作在线上打的结,这便属于仅仅过了一个绳结,就走到了线的末端。
闻绛吃掉蛋糕上的草莓,补充说:“长一些的戏剧,会再多触发两到三个事件。”
从零模拟出一个幻想中的异能并不容易,只是初具雏形就已经是莫大的成功,虽然线的节点普遍很少,但闻绛和林雯之对这个结果并不气馁,甚至还挺惊喜。
说回谢启,谢启的线其实也是最短的那种,闻绛能看见线的全貌,便也看得见【因果蝴蝶】在谢启身上制造出的唯一一个节点,就是那封错误收到的短信,至于为什么想到这儿,闻绛看向了谢启。
实验对象中,口渴的人在路上意外捡到了硬币,成功买到了水解渴;想养宠物的人在外散步时意外赶上大雨,匆忙去房檐下躲雨时发现了纸箱里的小猫,那猫现在还养在家里;担心月考成绩不理想的人在网上交到了新朋友,聊天过程中意外发现对方是个学霸,之后的一段时间经常请教对方自己课上没听懂的知识点。
闻绛对谢启问道:“你来找我做实验的那一天,你内心的愿望是什么呢?”
这是调查问卷里设置的问题。
闻绛并非是一时兴起才这么问,先前的种种谈话均提醒着谢启他们仍在做作业的途中,对方的回答将作为重要的实验数据,被闻绛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眼下的气氛其实算不上甜蜜,闻绛需要一份最真实的答案,来给自己的模拟作业划下句点,他不希望谢启顺应着氛围说出些“加工过”的话,故而看向谢启的眼神也格外平淡无波,不含任何期待。
谢启本要脱口而出些点什么,想了想又闭上。
他一开始在想,怎么说会让回答显得不那么矫情。
那天被闻绛推入谢启体内的光团,就像一个烙印,一个念想,一种让人在秘塔生活下去的支撑,真要细细道来,可有的加工,上能类比少女漫里后辈朝即将毕业的心仪前辈索要的制服纽扣,下能碰瓷即将归队的士兵给家里的对象和孩子拍的全家福照片。
这种心思当时起了就起了,却没什么值得自己事后拿出来翻阅品味的,更没必要和男朋友大提特提,说出来很像在跟人家吐感情上的苦水——可他甚至都没跟人家开口表白过。
谢启想着想着,神色渐渐变得不太好看,闻绛观其面相,感觉对方不像沉浸在酸甜青涩的回忆里,更像想给谁来上一拳。
谢启不可能想打他,那应该是想打自己了。
“我当时想着,走之前你能给我留下点什么,在秘塔里也算个盼头。”谢启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看上去有些生气和沮丧,陷入了自我反省里:“我对你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