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说要给我买糖葫芦,可你没回来。我现在每天都吃一根,甜的。我想你,但我也不哭了。姐姐说,你要我在阳光下长大。所以我每天都在晒太阳!”
风吹过,纸页轻轻颤动,旋即融入碑中,不见踪影。
片刻后,莲炉火焰微微一跳,泛起淡淡的粉光。
九叔笑了:“她说的话,有人听了。”
小女孩蹦跳着跑开,笑声洒满碑林。
当晚,九叔召集所有守莲弟子于大殿议事。
“北岭之祸已平,但根源未除。”他坐在主位,声音依旧虚弱,却字字清晰,“愿念本无罪,错的是被人利用。钟灵幻象虽灭,可只要人间还有无法释怀的爱与悔,类似的‘镜城’就会再次出现。”
众人屏息聆听。
“所以,从今日起,守莲殿不再只是守碑之人。”九叔缓缓道,“我们要走出去,去那些曾陷于执念的村庄,教他们如何记住,而不是如何沉溺。”
“您的意思是……主动干预?”一名年长弟子皱眉,“可我们一向只接引,不介入生死因果。”
“因果从来就在人间。”九叔反问,“若明知有人将因思念而死,我们却袖手旁观,那与见死不救何异?”
殿内一片寂静。
“我提议,设立‘巡忆使’。”九叔继续道,“由弟子轮值,携带《守忆录》副本,走访各地,记录真实往事,破除虚妄幻象。凡有村落陷入集体梦境或执念迷障,立即介入,以真事唤醒人心。”
白灵眼前一亮:“就像您在北岭做的那样?用真实的记忆对抗虚假的团圆?”
“正是。”九叔点头,“谎言最怕真相。哪怕只是一个细节??母亲最爱哼的歌,父亲随口说过的一句笑话,孩子掉的第一颗牙??这些琐碎的真实,才是击碎幻境的利刃。”
阿福沉吟道:“可若村民不愿听呢?他们若宁愿相信假的,也不愿面对真的?”
“那就让他们先哭一场。”九叔平静地说,“哭够了,自然会抬头看天。”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守莲殿正式改制:除原有守碑、安魂、驱邪三职外,增设“巡忆司”,首任巡忆使由白灵担任,阿福副之,择日启程赴北岭旧地回访。
临行前夜,九叔单独召见白灵。
两人立于碑林深处,月光如水,洒在无字碑上,竟隐约浮现出一圈莲纹光晕。
“你怕吗?”九叔问。
“怕。”白灵坦然,“怕我做不到您那样,怕我救不了人,更怕……我变成另一个执念的源头。”
九叔笑了笑:“你能怕,就说明你还活着。真正的守莲者,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恐惧,仍愿意伸手。”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铃身刻着细密符文,铃舌却是用一根人发缠绕而成。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唤心铃’。”他说,“当年他用它唤醒迷失的游魂,也用它提醒自己??勿忘本心。如今交给你。”
白灵双手接过,铃声轻响,竟似有低语回荡耳畔。
“它不会保护你不受伤害。”九叔告诫,“但它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停下,什么时候该前进。”
“那……如果我也陷入执念呢?”白灵抬头看他,“如果有一天,我太想让您好起来,以至于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九叔凝视她良久,忽而一笑:“那就让阿福摇这铃,喊你回家。”
三日后,白灵与阿福率十名弟子启程北岭。
沿途所见,令人心惊。虽已无黑雾弥漫,可许多村庄仍残留着诡异痕迹:墙上涂满水银斑块,井口围着破碎镜片,孩童玩具竟是微型铜镜模型。更有甚者,家中供桌上摆着空相框,说是“留给亲人回来时拍照”。
进入第一村时,村民们戒备森严,手持农具围堵路口。
“你们是守莲殿的人?”一名老汉怒吼,“上次你们毁了我们的镜子,害我再也见不到儿子!滚出去!”
白灵上前一步,未带符咒,未持法器,只轻轻展开一张红笺。
“李大山,永昌五年冬,你儿子李小川随商队出关,途中遇匪,尸骨无存。你每年清明都去城外乱葬岗烧纸,说‘儿啊,爹不知你埋哪,但烟能找得到你’。”她顿了顿,声音柔和,“去年腊八,你梦见他回来了,穿着破袄,脚上冻疮流血。你哭着给他洗脚,他说:‘爹,我不冷了,那边有火炉,还有糖吃。’你醒来后,在灶台边发现了一颗融化了的麦芽糖。”
人群哗然。
老汉浑身剧震,眼中泪水汹涌而出:“你怎么……怎么知道?那糖……我真的捡到了……我以为是老鼠……”
“因为那是真的。”白灵将红笺贴在村口木柱上,“你儿子没骗你。他回来过,只为告诉你??他不冷了。”
风起,红笺融入木柱。片刻后,一只麻雀落在柱头,叽喳两声,竟叼走一片碎纸飞向远方。
村民们的敌意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