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
昆仑山。夜。
南舜与相栗皆已不复少年模样。南舜鬓边染霜,眉宇间既有忧思,也有沉稳。相栗容颜不变,但周身那夺目的妖气却内敛了许多,平添几分威仪。
他们中间,悬着一团柔和的金光,这是帝迟最后的一缕神魂,或者说……只是一道残影。
“我们来看你了。”南舜声音沙哑,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酒是人族的烈酒,一如当年。
帝迟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他特有的、仿佛永远不改的爽朗笑意:“哈哈哈,你们两个家伙,苦着一张脸给谁看呢?不过是比你们先睡个长觉罢了。近来日子过得可还舒心?没我在旁边闹腾,是不是冷清了不少?”
相栗笑了一笑,举起酒杯:“冷清许多呐,再无人与我争这第一杯酒,也再无人因鲁莽受伤,跑来蹭我的灵药!”
“嘿!”帝迟的神魂不满地摇曳了一下,“相栗你这张嘴,几十年了还是这么不讨喜!南舜,你评评理,当年要不是我冲在前面,你们能那么快拿下那大怪物?”
南舜看着那团金光,眼中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张牙舞爪、神采飞扬,永远冲杀在最前方的挚友。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又为自己满上一杯:“是、是、是,你功劳最大。若非你以身为饵,诱出沧坔真身,碧宆山一战,胜负难料。”
他的声音又哑了下去,许久后才又开口。
“也若非那旧毒深入神识……你也不会——”早早离去。
金光一愣,半晌后那熟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少了些玩笑,多了些郑重:
“旧事休提。南舜,相栗,我帝迟此生……能与你们相识于微末,并肩于乱世,共定这天地秩序,已是无憾。”
明月皎皎,云海茫茫。
帝迟打破了沉默,“二位,还记得我们当夜的誓言么?”
“如何不记得?”南舜接口道:“愿天地灵气,泽被苍生,无分彼此……
“愿三族子民,放下干戈,同载日月……”相栗也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那夜少年们的豪情与壮志。
帝迟朗声大笑道:“我们做到了,不是么?
三界安宁,灵气流通,生灵繁衍生息……
这样,很好。”
他的声音带着满足,似乎此生夙愿已了。
“这盟约,日后便要靠你们了!靠后世子孙来守护了。”帝迟面向南舜,“南舜,你心思最重,总揽全局,但莫要太过劳心。”
他又转向相栗,“相栗,你性子冷,但心中有丘壑,妖族与人神两界的沟通,还需你多费心。”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神族……自此就交付给二位了。”
南舜与相栗郑重点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复又举杯,向着那团金光,也向着记忆中那位永远炽烈如阳的神族帝王。
他们将杯中酒倾洒在昆仑山的岩石上,烈酒渗入石缝,同样也带着他们的誓言与思念,融入了这片天地。
帝迟声音带着笑意,随风飘散:“走啦。这次真要走了。来生……若还有来生,再同你们把酒言欢……”
夙愿已偿,残魂散尽。
天帝帝迟,绝于天地间。
翌日霞光复照昆仑,唯见石上三杯酒。
两盏空寂,一盏满斟。风过酒痕轻荡,再无故人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