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带插入,按下播放键。
起初是杂音,接着,是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
“今天我们要谈的是‘真实’。什么是真实?真实不是领导讲话,不是报纸头条,而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的一切。如果你看到有人挨饿,却被告知‘人民生活幸福安康’,你要问:为什么我看到的不一样?……教育的目的,不是让人学会服从,而是让人敢于质疑。”
录音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涵盖六节课内容,全部围绕“批判性思维”展开。末尾,林知微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讲课,请找到一个年轻人,让他站上讲台,从这一课开始。告诉他: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人在听。”
录音结束,屋里一片寂静。
苏晓泪流满面,却笑了。“我要去父亲的学校,完成他的最后一课。”
陈砚点头。“我也要去一趟教育部。”
两周后,“春录计划”正式启动。《春录》全本正式出版,首印十万册,三日内售罄。一百零八所“真话学堂”在全国各地挂牌成立,均由经历过思想压制的老教师及其后代主持。春分当日,全国两千余所学校同步举行“补课日”,十三万名师生共同复述当年被中断的课程。
忆纸网络迎来史上最高峰值:单日接收记忆数据逾百万条,涵盖政治运动、文化断层、家庭创伤等多个维度。系统自动分类生成“归来档案”,并向公众开放查阅权限。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这场觉醒。
某夜,陈砚收到一封匿名信,仅有一句话:
>“有些门,不该开。”
次日清晨,棠树林边缘三株大树莫名枯死,树干内部被注入强酸,根系严重腐蚀。科研团队检测发现,攻击者使用了军用级记忆干扰剂,专门针对忆纸神经网络节点。
与此同时,七个接入忆纸网络的城市突然断联,官方通报称“技术故障”,但知情人士透露,是高层下令切断传输。
陈砚站在枯树前,手中握着一片焦黑的叶子。他知道,这场战争确实还未结束。
但他也看到,在枯树旁,已有新苗破土而出。而在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主动上传家族尘封的记忆:有母亲讲述儿子在运动中失踪的经过,有老人回忆自己被迫揭发挚友的夜晚,有学生分享老师偷偷教授课外知识的情景……
每一段记忆上传,忆归桥便亮起一分。
一个月后,陈砚再次来到静语窟。第八裂隙依旧敞开,光影之河静静流淌。他取出《承音册》,翻开最新一页,提笔写下:
>“今日,又有三千二百一十四人归来。
>有人带着伤疤,有人含着泪水,
>但他们终于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知前路仍有风雨,
>可只要还有人愿说,
>还有人愿听,
>春色便永不落幕。”
写罢,他将笔插入沙地,转身离去。
风起时,棠树摇曳,万千金叶纷飞如雨。其中一片落入溪流,顺水而下,最终停在一座陌生小镇的桥头。那里,一个十岁女孩拾起叶子,好奇地翻看,忽然念出上面的文字:
“凡有所忆,皆可归来。”
她母亲听见,猛然回头,脸色骤变??那是她三十年前写给亡兄的绝笔信开头。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低声啜泣。
而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小镇图书馆的地下室,一盏尘封已久的煤油灯,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