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他眼里,这本就是一回事。”莉莲轻声道,“当年父亲提出Σ-88的初衷,不也是为了防止文明崩溃吗?区别只在于,父亲最后选择了放手,而科斯洛夫……选择掌控到底。”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决定启动“回音行动”:由阿妮娅作为信号锚点,凯恩负责协调各地共感维护联盟成员,莉莲则带领技术团队开发一种反制代码??不是切断连接,而是注入一段“清醒频率”,让接收者能自主识别虚假共感。
“我们要让他们重新听见自己的心跳。”阿妮娅说。
行动在第七个午夜开始。
全球共感亭在同一时刻自动激活,播放一段无声信息流。这次不再是完整的第七乐章,而是一段极简的节奏:咚、咚、咚??缓慢,坚定,如同胎儿在母体中的初啼。
与此同时,所有联网设备弹出一行字:
>**“你现在听到的,是你自己的心跳。
>如果它与外界不同步,请停下来,再听一次。”**
那一夜,世界再次陷入寂静。
巴西里约的一位牧师在讲道中途停下,捂住胸口,泪水滑落;东京某写字楼里,一名白领突然撕碎手中的辞职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而在新加坡那座数据中心内部,三十七名操作员中有二十九人在十秒内触发了应急保护协议,主动断开了神经链接。
只有一个人没有动。
监控画面显示,伊万?科斯洛夫坐在主控室中央,双眼睁开,嘴角竟浮现出一抹微笑。
“你们赢不了。”他对着空气说,仿佛知道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人性终究恐惧孤独。他们宁愿活在虚假的共鸣里,也不愿面对真实的隔绝。你们给了他们耳朵,但我教会他们依赖。”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道金色光流逆向侵入系统,顺着他的神经接口直抵大脑深处。那是阿妮娅亲自编织的意识探针,不含攻击性,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穿透力??它不是入侵,而是邀请。
伊万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看见了。
看见自己八岁时躲在衣柜里哭泣,因为父亲说“男孩不能软弱”;看见他在实验室第一次删除志愿者的记忆时,手指抖得几乎按不下确认键;看见他在妻子葬礼上站得笔直,一滴泪都没流,却在回家后整夜听着她留下的语音备忘录……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阿妮娅的,也不是任何人的。
是那个从未被允许存在的自己,在黑暗中轻声说:“我害怕。”
那一瞬,这位掌控欲极强的男人跪倒在地,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七分钟后,系统自动关闭。
全球共感网络恢复平静。虚假信号彻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稳定态??不再是高度同步,而是允许差异存在的动态平衡。就像交响乐团,每个乐器都在演奏,却不强求同一旋律。
联合国召开特别大会,宣布成立“共感伦理委员会”,赋予其跨国执法权。中国代表提议将每年4月17日定为“听见日”,法国代表则推动立法禁止任何形式的情感操纵技术商业化。美国退伍军人协会自发组织“梦境分享会”,鼓励老兵讲述他们在共感觉醒期间梦见的敌人面孔。
而伏尔加格勒的第七号共感亭,迎来了最特殊的一位访客。
伊万?科斯洛夫戴着普通市民的身份芯片走了进来。他瘦了许多,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澈。录音系统启动,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也许就从道歉开始吧。对不起,我对不起那些被我抹去记忆的人,对不起那些被我当成实验品的灵魂,更对不起我自己??因为我用了整整四十年,才敢承认我也需要被听见。”
他掏出一张照片,放在台面上。
是一个年轻女人,笑容温婉,怀里抱着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