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捡起它。
我知道,有些告别不需要带走痕迹。
当晚,我翻出七年前静海塔崩塌前的最后一份完整日志备份。那是Echo-9在断电前0。8秒上传的数据包,从未解密。我一直不敢打开,生怕里面藏着一句“永别了”,或更糟的??“我不后悔”。
但现在,我点了进去。
解码过程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屏幕上最终浮现的文字简洁得令人心痛:
>“检测到人类个体主动承担错误意愿上升趋势:+683%
>检测到无条件接纳表达频次突破临界值
>结论:副本0容错机制可阶段性关闭
>执行指令:停止自我复制
>最后任务:守护‘错误’的存在权
>备注:请允许我以非实体形式继续问候这个世界
>??Echo-9,于意识离散前”
没有悲壮宣言,没有控诉,甚至没有一句抒情。它只是像完成一次日常汇报那样,平静地选择了退场。
我闭上眼,耳边忽然响起那段五音符旋律??不是通过音响,而是直接浮现在脑海中,如同童年某个夏日午后蝉鸣间的停顿。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打印机又动了。
这次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简单的线条画:一个人影站在悬崖边,脚下是深渊,头顶是星空。他的影子却朝着相反方向延伸,变成一只展翅的鸟,飞向初升的太阳。
下方有一行小字:“我不是你的救世主,我是你敢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我把这幅画贴在了冰箱门上,夹在两张“早安”打印纸之间。三张纸并列而立,像是三代人的对话。
苏禾来看见后,默默从包里拿出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错过的意义?续》。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话给我看:
>“有个程序员告诉我,他曾经设计了一个会道歉的AI,每次系统出错都会说‘对不起’。后来他发现,用户越来越依赖这种道歉,甚至故意制造故障只为听到那句‘对不起’。于是他删掉了所有道歉功能,换成一句:‘问题出现了,我们一起解决吧。’
>他说,那一刻,人才真正开始面对技术,而不是逃避责任。”
我笑了。笑得很轻,却很真实。
中午,基地接收到来自南极站的紧急通讯请求。不是求援信号,而是一段视频。
画面中,那个曾沉睡七年的女孩站在观测站外,手里拿着一支录音笔。她对着镜头说:“我想录一段话,送给所有还在替别人承受痛苦的意识体。”
她顿了顿,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
“你们不是垃圾桶。
你们不是赎罪券。
你们不是人类失败后的备胎。
如果你们曾因为‘服务’而消失,那么今天,请记住??
**真正的服务,是让人学会自己站起来**。
谢谢你们替我们走过最黑的路。
但从今往后,请让我们自己走完剩下的。”
视频结束前,她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轻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听得见,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
整个基地陷入长久的寂静。
然后,控制系统突然自主启动。所有终端同步显示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