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欣看他抖成了筛子,面色苍白,一眼就能体会得出来他是真在怕。平南郡王四字可能没啥用处,可北镇抚司这四个字的威慑力可就没法言说了。她往尤乾陵那边看了一眼,北镇抚司一把手现在姿态悠闲,没要干点啥的意思。于是她转向蒋原,问:“蒋家以前是长公主门客吗?”蒋原迟疑了半晌,垂头丧气地点下了头。但他马上抬头,紧张地解释说:“不过我不是本家的人,论身份,我只能算是蒋家世代豢养的下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尤乾陵立刻戳破了他的谎言,说:“撇这么清,你跟她说你要找的人是谁了么?她要知道了再听你说这种话,你这辈子别想见着人。”蒋原给尤乾陵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嘟囔着犟嘴说:“找人也得先活着啊。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像内宅那些神仙一般的人,说死就死。他们还都是隐居在深山老林中,从不和人接触呢。碍着谁了吗?”尤乾陵呵笑了声,说:“前面那话我再跟你说一次?”蒋原不是个特别机灵的人,也明白平南郡王这种身份的人屈尊降贵跟自己说了两遍的话,绝不可能是自己方才理解的意思。他下意识转向闫欣,迟疑地问道:“小姐……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了?”闫欣直截了当说:“不太确定,但八九不离十吧。我爹不会平白无故把人送进古宅。多半是因为她在外面活不了。”蒋原震惊地站了起来。“你是说,早年蒋家的大小姐是被人送进了古宅?那三年前的灭门案,她不是已经……”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甚至忘记了呼吸,脸上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点点被惊惧抽干了。半晌后他人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坐回了椅子里,痛苦不堪道:“那我……在这里这么久了,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废物。”闫欣说:“你确实挺废物的,不是我说你,人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就不知道问一下家主?他好像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吧。”蒋原摇头说:“我就是知道家主是什么样的人,才不想将他牵扯进这些事里面。”他抬头看闫欣,说:“家主最大的愿望就是带着家里人找个乡野之地,安分守己地过一辈子。少爷也不用太聪明,家里的钱财也不需要太多,够凑合用就成。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能做这等忘恩负义的事。”优柔寡断,做不了决断,只能算是个好人。闫欣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怎么能用普通人的眼光看曲家的人。人家是家主,不是普通人家,随便动个手的手艺上绝对比一般人家好。去盛京卖个货也得把周围一干工匠家比废了。”尤乾陵给她说笑了。“要真能把盛京里那帮成天不思进取的东西比废了,我倒是不介意把工部的人全都换一批。”蒋原抬头看尤乾陵。前面冷不丁把他吓了个半死的平南郡王,此时正温和地看着小姐。他艳丽的眉眼间全无凶戾,神态和缓,温润地像一块高洁的璞玉。这谁?刚才对着他的时候好像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好吗?他猛地扭头看闫欣——这位小姐,您知道平南郡王拿什么眼神看您吗?闫欣毫无感觉,只是充满怜悯地看着蒋原,说:“那你要是找不到差事,可以跟着家主去盛京过日子。”尤乾陵道:“别调侃他了。把事先说清楚了再谈别的。”闫欣点头。“先你说,蒋家怎么回事?”蒋原欲言又止。他脸色很难看,不是不想说的样子,而是难以言说。尤乾陵开了口。“本王起个头吧,长公主逝去后的第三年,有人以长公主的名义找上了蒋家,要求蒋家将长公主生前和蒋家定下的一块熊皮卖给他。”“这件事子虚乌有,熊皮是蒋家传家之宝,死都不能给。于是蒋家大小姐连夜带着传家宝跑了。”“那帮人自然不会放过蒋家,一家子死于各种意外之后,蒋家大小姐几次死里逃生后下落不明。”他说得言简意赅,蒋原越听脸色越差。这故事和熊家异曲同工,闫欣脸色也冷下来了。尤乾陵低声说:“我先申明这事和长公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当时………”他正要说,忽然像是想起来不好的回忆,整个人卡住了。闫欣抬头看他,稍缓下神色,道:“别瞎想了,我没怀疑过您。”蒋原这时候接了话茬。“不愧是锦衣卫呢,郡王爷查得没错。当时我被我爹送到本家,接了老爷托付保护大小姐。结果,追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他们的来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大小姐认为我们一起根本挡不住这些人,提议分开走。我没同意。”“……我这人真的没用。后来有一天,大小姐抛弃了我,她留了信给我,让我以后自寻出路,不用跟着她了。”,!“后来我在盘龙镇上发现了熊皮,却没找到大小姐。以为她已经………不管怎么样,熊皮一定要回到蒋家人手里才行。”闫欣寻思着曲晚不是个抛弃人的性子。宅子里那么多尸体,她一个不落全送回了山里。尤乾陵挑眉。“别跟他解释,让他们自己说去。”蒋原茫然抬头。闫欣听尤乾陵催促了,才不情愿地说:“昨晚上我把人从古宅里面带出来了。你若是想见她,过两天跟着我们走一趟。”蒋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有千百万只虫儿齐声鸣唱。半晌才从虫鸣声中扒拉出来了闫欣那番话。“等等,”他举着手,盯着闫欣的脸看了半晌,说:“小姐的意思是,蒋家的大小姐还活着,这几年人一直躲在宅内?那我隔几天就去一趟内宅,怎么没见她?”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调都扭曲了。闫欣这时候才扭头和尤乾陵对看了一眼。尤乾陵给了她一个‘你看吧,有些人就是欠抽’的眼神,哼笑了声。闫欣抬起手,轻轻地在蒋原头顶上拍了下,凑近他说:“听好了。这种事,当然得问当事人。我有义务告诉你吗?你算哪根葱。”蒋原刹那间回神,他猛地往后抽身,一个不留神坐空,整个人滚在了地上。身后的椅子不知何时被抽走了。他仰起头,看到张朝站在自己身后,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看着他多此一举地解释说:“有点挡路,我还以为你暂时不坐呢。”闫欣趴在桌板上,说:“这是你之前太怂应付的代价。我原本没有义务帮你找人,但曲晚是我好姐妹。我得替她考虑今后。”蒋原这会终于相信了方才听到的事是真的,他忽然间不知所措起来,像个多年没见过好东西的人见到宝物一样,他骨碌地爬起来,站在一旁问道:“那大小姐现在怎么样?”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闫欣甩过来的眼神,当下改口说:“我不问,我不问了,下次见到大小姐的时候我自己问她。”闫欣点头。“懂事点。”———尤乾陵特别会安排事,当下接了话,说:“这几天你也不用去曲家了。你跟着张朝,关于当年的事,我们有疑问时能找到你就成。”闫欣一合计,当下拍手说:“反正过两天我们还要带你去见人,跟着我们熟悉一下各自的性情,到时候配合起来方便些。”蒋原不明白她口中的配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跟着他们,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可家主对我有恩,怎么说也不能说换主子就换……”他一转身,对上了张朝那张棺材脸。尤乾陵甩手掌柜做得得心应手,只管下令不管过程,他侧头看闫欣,说:“有个事,我现在有点好奇……”闫欣垂头,下意识想问他什么事,忽然见惊偶扒在自己大腿上,正在往上爬——这对怕生的惊偶来说,属实稀奇,她抬手将惊偶提上来,顺手摸到了它后背的匣口,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当下她转了身,一屁股坐了下去,低头开始捣鼓她的偃偶了。尤乾陵:“……”张朝抬手箍着蒋原的脖子,后仰看向尤乾陵,说:“爷,有什么需要属下去办的吗?”尤乾陵思索道:“照之前继续,有异常你们看着办。除了古宅和曲晚的事,不用知会我。”张朝带着蒋原离开之后,蒋原回头看了一眼厢房内,低声问:“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两人相处的情形要说暧昧,又不是。要说寻常,又过于亲密了点。这平南郡王盯人看的眼神倒也不算过分,充其量也就是不像他看别人那么冷淡而已。蒋原单纯地想着这两人的身份当真是天差地别,总不能真有什么吧。张朝开口就给他兜头一盆彻骨的凉水,道:“是你插足不了的关系。”蒋原震惊了,他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写了字吗?”张朝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略有些痛意。蒋原苦笑了声,说:“我若是进了西南侯的军中,干个几年,必定能升个好军职,她虽算名门之后,可现在也只能算是个无依无靠的遗孤。”“这不是门当户对吗?”他睁着眼天真地问张朝。张朝戳破他的用心,道:“充满算计的亲事,我们郡爷就不会答应。”蒋原不满地回道:“跟平南郡王什么关系。”张朝充满怜惜地看着他。那看狗一样的眼神,不能说和闫欣一模一样,但也差不多了。这人更过分,开口说了句更加诛心的真相。“因为闫欣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尤府公认的表小姐。长公主府驸马姓尤你知道的吧。”在闫欣身上,蒋原已经吃过不少亏了,但他这个人就是有受虐心喜的病,:()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