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已因赈灾之功升为正四品京兆府丞,在康国公府里,隐隐越过其父,有了真正一家之主的气派。
他没有好脸色,产房内外,便鸦默雀静,谁也没敢再为女儿的出生,露出半分笑颜。
后来,霍玥进来,神色也不算好。
看见她哭,霍玥的脸色更加难看,耐着性子勉强安抚了她几句,便叫奶娘抱走了女儿。
忘了是谁替她擦的泪。
放下罗扇,青雀抬手,抚在眼下,好像替上一世的自己,擦去了惊慌、恐惧,又忧心无措、无能懦弱的泪。
女儿已经四个月了。
连孩子的亲生父亲,都厌恶她的到来,她实在不必对楚王期待更多。只要他能容她们母女一起活下去,这一世,她会更加全心爱她、护着她。至少,要比上一世更让女儿知道,这个世上,有人真心欢喜她的到来。
至于这孩子的生父——
门帘轻动。青雀抬头一望,是春消走了进来。
天气太热,她让院子里常备各样凉茶、绿豆汤一类的消暑饮品,云起堂的人可随意取用。侍女们从外进来,若不是极其要紧的事,回话之前,也可先喝一碗汤饮再说话。
春消便先喝了一碗金银花茶。
喝完,把碗递给雪信,洗手、擦汗,她才绕过屏风,来至侧间,附耳回道:“娘子,袁孺人的母亲进府来了。只她一个人过来,带了几包东西,袁孺人好像本不知道袁家娘子要来,是门上进去通禀,她才衣服都没换,连忙出了静雅堂,亲自到府门去接的。”
自从全府发喜钱,唯有袁孺人不来恭贺那日,虽然青雀没有明说,但云起堂上下都有了“紧盯着袁孺人”的默契。
“这么热的天,难为袁家娘子爱女心切了。”青雀也轻声,“辛苦你们了,再去盯着些。”
“还有,”她立时又想到,“再着人去袁家附近等着,看袁家娘子出府后,他家都有什么人出入,他家的人之后几日,又都和什么人有往来。尤其……要盯着康国公府相关的人。”
霍玥不会放过她。这是她的直觉。
楚王离京,她又有孕,正是旁人最容易出手的时机。
而袁家唯一一次来看女儿,还是去年中秋节前。那时节不冷不热,天气比现在宜人得多。之后,连新年、正月,和五月袁孺人的生日,袁家都没再来人,怎么现在突然过来?
春消领命,轻手轻脚出去了。
青雀又唤来碧蕊,对她附耳:“今年天气反常,或许哪里有水旱天灾,你去打听,朝廷近日有没有派哪位官员出京赈灾?这事不用急,你慢慢来。”
她想知道,宋檀是否仍和上一世一样,会因赈灾立功升职?
若一切不变,楚王也会在六年后去世……她必须趁早想出今后面对宋家、霍家报复的对策。
尽管连女儿出生这一关都还没过,她也必须开始为几年、十几年后长远考虑了。
碧蕊没有问她要探听此事的原因,也轻声领命出去。
摇起罗扇,青雀又细想,她还有什么能做的。
袁
孺人的事,要不要和李嬷嬷商议?
李嬷嬷虽奉楚王之命照顾她,但她的职责里,应没有“帮她对付府内其他妃妾”这一项,
不管袁孺人是否要谋算她,至少目前,她还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李嬷嬷知道她对袁孺人的所有动作,虽然没和她明说过这些事,但,也没有阻止过她。
“娘子。”芳蕊引着女官走进来,笑道,“该诊脉了。”
“辛苦刘女史。”青雀忙欠身,也笑,“快请坐。”
刘女史今年二十六岁,是大明宫尚食局司药属的女史,为云贵妃派来,照顾青雀身孕的两名女官之一。
从身孕满三个月起,青雀凡入口之物,无一例外,全是云起堂小厨房单独做。她的职责,便是每日和云起堂原有的两名医女一起,给青雀诊脉、看平安,并验看一应饮食,杜绝一切毒药和不利于青雀身体的东西。
曹院判和冯御医等太医,则是每十日来一次。
来了半个多月,刘女史知道江娘子性情随和、从无骄矜,也愿意信她。在这里照顾楚王府出事后有的第一个孩子,并不比在宫里给贵人们看诊轻松。但既然贵妃娘娘选了她来,她自然要办好差事,才敢安心回宫去领娘娘的赏。
幸而江娘子尊重医生,身体又好,上还有曹院判等太医院的名医一同照顾,她有信心保住江娘子平安生下这一胎。
已经相熟,便不必太多虚礼。
刘女史口中问过好,便在一侧绣墩上坐下,静心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