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为皇城正门,规制与大明宫正门朱雀门相仿,高约十一丈。城楼最顶端,仍有阔达几十丈的平台,足以容纳包括数千禁军在内的庞大随行队伍。
但圣人的身边,只有一左、一右,方圆不过尺余的两个位置。
楚王随圣人赏过几次上元灯会。从军前有三次,封亲王后有一次,就在他封亲王的第二年。
那时,离大胜虽已过去了一年,父皇仍为他灭国东夏的功绩兴奋不已,在与民同乐时,命他站到身侧,与太子一右、一左,都与他并列,仿佛中书省的左相和右相,虽稍有高低之分,但大体身份相同、地位相等,都是大周的一品丞相,所有臣子官途的终点。
他没能推辞成功,看到了太子隐隐发青,又不得不尽力忍耐,端出得体甚至悌爱笑容的,有些僵硬的脸。
他确定父皇也看到了太子的表情。
他不确定,父皇那一次拽他上前,究竟是真心为他骄傲,还是已经带着利用。
但他确定这一次。
“阿昱、阿昱!”皇帝左手握住太子,向右对楚王伸手,“快来!”
“父皇。”楚王停下脚步,垂首敛目,“臣何敢与父皇、太子并肩。”
“这有什么!”皇帝皱了眉,像是生气,又像无奈,“今日上元,非是平常。家家户户看灯团圆,朕带你们出宫,也是为与你们同乐,这时候还讲什么君臣?还不快些过来!”
“是啊。”皇帝身后,太子含笑开口。
他神色温润,语气温和:“六弟若说不敢与我并肩,我亦是父皇的臣子,就更不敢站在父皇身旁了。”
“六弟快去吧!”齐王笑道,“慈父爱幼子,哥哥们今日不和你争宠爱。”
“六弟既讲君臣,若不去,不是正违了父皇之令吗。”魏王也添一把火。
楚王抬起头颅,一笑。
“既是父皇与兄长们都如此说,儿臣便过来了。”
皇帝转怒为笑,太子也依旧含笑。
数百皇亲、臣子,上千禁卫,都看着楚王直起脊背,走过去。
城楼下,百姓也看到了承天门上的人群。
“是圣人!”“圣人!”“圣人来了!”
“圣人旁边的是谁?”
“太子?”
“那一位是楚王!”有人激动地说,“比所有人都高几寸!最高的那个——就那一位!就是楚王!”
“楚王殿下也来了!”
“楚王殿下!”
“殿下——听说你要打西戎了——你还要打西戎吗!”有人远远地、大胆地喊出声。
月明风静,冰凉的空气带着百姓的议论和呼喊,不轻不重,拍在城楼上众人的耳边。
楚王垂下眼眸,望着为他而热烈起来的人群。
他的双眼里,便映入了满城的灯火。
他淡淡笑着,知道身旁的父皇必然是满面欣慰感慨。
而父皇身旁的太子,又是什么神色,他已懒怠再去细看-
圣人下城楼的时间,比楚王预估的要晚。
当越过还正沸腾的百姓,绕路赶到太白楼时,已在三更过半。
他又失约了。
丢下马鞭,脚下稍有沉重,他快步上楼。
另一队脚步声匆匆,也迎着他赶了下来。
“殿下!”
青雀穿着方便行动的骑装,几步就跳下了一整层楼梯:“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喝杯茶?”
虽然行动已很不娴静守礼,但看到楚王身后是几名亲卫,她身后也有人,想到这是在府外,不是在家,青雀便在离他还有半丈远时煞住脚步,没顺势直接投向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