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一个人。
“司农寺前面,就是六部了。”张岫再次开口,声音和清脆的马蹄同时响起。
“哪一个是兵部?”青雀笑着看向蹄声传来的方向。
“从南往北数,第四所就是。”张岫也翘首以盼。
他们都在等的那个人靠近了。他也是一身粗麻孝服,麻白在冰凉的夜里如天上的弦月一般,清寒、温和又显眼。他身下的骏马却是通体全黑,皮毛在月光下折射出波光的亮色。马身上的人,青雀知道他有一副还胜于骏马的好身体……比如此刻,粗麻腰带勾勒出他狼犬般的腰,更显出他宽阔结实的肩和修长的腿,麻布的孝服,也被他穿得像立刻能去行猎。
“陛下!”张岫俯身行礼。
身后的上百仆从亦然尽皆俯身,青雀只是仰脸看着他。他身量高大,虽然体型精瘦,并不十分魁梧,但坐在马上,更是不容忽视的一大尊。
——这一大尊在离她还有几丈远时就跳下马,丢下马鞭,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成了她的“丈夫”。
一丈之内的“夫”。
“这么走着,不冷?”她的丈夫仔细打量她,摸她手的热度,没问她在天牢里见人的感觉如何。
“不冷啊。”青雀笑着把手塞在他掌心,也没问他去送走废太子的感受,“我要去兵部,你带我看。”
赵昱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一手给她紧了紧兜帽,带着她向前走:“兵部早就是长兴侯做尚书了。我做尚书那几年,也基本不在衙署,兵部就没放过我什么东西。”
“那我也要看。”青雀轻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好,好,看。”赵昱低笑,“等过段日子方便了,再带你去军营走走?”
“那——”青雀故意拖长声音,“也要看我高兴。”
现在就很高兴的青雀,跟着显然也觉得快乐的赵昱,一起走进了兵部的大门。
大门、仪门,大堂、二堂。衙署的屋舍建筑,其实与其他处所并无多少不同,用以装饰的山石树木,也并不比青雀去过的其他地方更加嶙峋奇诡或高大笔直。
可她就是兴致勃勃地走过了一间又一间屋子,看房舍里的书柜、书案、座位都是怎样排布,看书案上的笔纸如何放置,看养着红梅的青瓷花瓶——是现任兵部右侍郎有这样的好雅兴——赵昱让把红梅拿出去,换成白梅,再把因新年休假几日没换的水给换了。
“明日吴侍郎回来,若知道是陛下亲口让人给他换的花,不知是会感激谢恩,还是会惶恐来请罪?”青雀玩笑问。
“也许他问不出是谁换的,以为兵部撞进鬼了?”赵昱也顺着她笑道。
“哪有你这么……清俊的鬼。”青雀小声说。
她说完,就移开眼神,赶紧去看别处。
她以为赵昱会高兴地笑,或者高兴之余,反过来夸她、调侃她、逗她。
可她看了好一会右侍郎的笔架,也没听到身后的人说一句话。
这是怎么了?
想了想,青雀转身,正和他靠过来的脸对在一起。
“……哎!”
赵昱一手扶住她,一手已指上了自己的脸,眼中满是笑意,嘴角却在用力绷紧,好像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喜悦:“你觉得我……好看?”
“……嗯。”青雀稳住身体,“是……好看。”
“真的?”他问。
“真的啊……”青雀扫视他的眉眼,想从上面找出任何不怀好意的迹象,“骗你做什么。”
“从什么时候?”他又追问,“什么时候觉得我好看?”
——他果然又在逗她!
“这还要分从什么时候?”青雀飘开视线,“从……一开始啊。”
从和他的第一夜。
“是吗!”赵昱双手搂住她,追她的目光,嘴角终于翘起,“一直都是?”
“……嗯!”青雀不想再正经理他,含糊了应了一声。
赵昱却还不肯放开,追到她耳边说:“其实我以前更好看。”
什么呀!青雀只好回看他:“那你还能回到十年前,把十六七岁的你带给我?”
“那是不能。”赵昱笑着说,“可今后常在京里,早晚能有以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