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弯腰捻了捻耕地上的土壤,黝黑发亮,细腻柔软,是块良田,若无灾情,想必今年应该有个好收成。
“阿婆,你们这种子看起来不错,一亩差不多多少收成?”宋时微递给一旁歇息的老农一碗水,不经意地问着。
老农一看就知道是外乡人,但面善瞧着没有恶意。她爽快地一饮而尽,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风调雨顺的话,一亩地三四百斤不成问题。刺史良善,体恤咱们,每年每丁上缴栗二石,不额外增收。其他州府的人都可羡慕咱们了。我家阿妹就等着这批粮食入学堂呢,将来科举做个小官,光宗耀祖。”
“这日子一听就有盼头。”宋时微有些感慨道。
“是啊,就这么一想,日夜劳作的疲惫都消失个干净,恨不得再耕几亩地。”
宋时微格外娴熟地与老农交谈着,直至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她才渐渐住了嘴,只是那温和的笑容仍挂在嘴边,冲淡了她身上厚重的压迫感,
“太傅似乎对这些很是了解?”武祈宁跟着宋时微走了许久,见宋时微有些疲倦地坐在茶水摊前休憩,这才稍微插上点嘴。
宋时微眯着的眼睛微抬,瞥了很是好奇的武祈宁一眼。
“臣寒门出身,籍贯荆州。哪怕是家中独女,也是要帮家里干农活的。这些臣小时候皆做过。”宋时微一个个点了过去。
荆州刺史是她同年,籍贯亦是荆州。武祈宁继位那一年她便把她调了过来,才没让荆州落入世家的手里。荆州也算是她的老巢了。
懂了,奸臣的老家,难怪不受世家的控制,怕是整个荆州府内的官员都是宋时微的人吧。武祈宁认真地点了点头,从宋时微闲谈的话里抽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虽说身为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地方军政不受控制,旁落她人。但落在宋时微手上总比落在那些世家手上好。
那老农笑得好生灿烂,武祈宁愣愣地望着这热火朝天的场景,与她情报里其他州府百姓麻木不仁、水深火热的生活大为不同。
“陛下为何还站于此,还不下去学上一番,若不然亲耕礼上怕是要闹出笑话。”宋时微坐于凳上,身体向后倚,微微扬了扬眉,身后的宋凛立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锄头,递给了武祈宁。
既然武祈宁执意要跟她一起微服私访,她便把荆州府内前来教她礼仪的礼官给推了。亲身实践可比摆摆动作要好。
武祈宁愣了愣,也没拒绝,拿起锄头闷头便下了地。
她本以为学起来很容易,直至上手了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笨拙地学着老农的样子挥动锄头,才一下,便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了。
宋时微勾起唇角似乎笑了一下,武祈宁的脸猝然胀红一片,再次一锄,使的劲连草都没锄掉。垂头闷声了许久,宋时微看够了笑话,这才严厉地指点了几声。
“握的手势错了。左手覆在右手之上,掌心向下,身体前倾,借助腰力……”
“再使点劲。”
“太用力了,可别把种子给铲了。”
武祈宁听着指挥才锄了几下便浑身是汗,她气喘吁吁地抹去滴进眼里火辣辣的汗水,朝坐在一旁悠哉指挥她的宋时微望去。
本想激她几句让她下地也干一会,余光瞥见她被汗水浸湿稍微敞开的锁骨。被粗糙的布衣反复揉搓,苍白的肌肤像被烈火灼烧了一般,泛起一大片红痕。随着她的动作,手臂上也伤了一大片,她像是一无所知又或是毫不在乎。
武祈宁猝然撇过了头,望着脚下黝黑的田亩,用力一挥锄头,高扬的泥土啪啪打了她脸颊几下,她闭上的眼睫颤抖着,毫不意外得到宋时微严厉的指导。
握于把柄处的手指颤抖地张开了,才没一会,便通红了一片。
若是那个奸臣下来锄上几下,就她那个病殃殃的身体,怕是得病上几天。
耽搁她的亲耕礼。
武祈宁面无表情地说服着自己,垂下头闷声干了许久。
直至手臂已然麻木,身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武祈宁的动作才像点样子,宋时微认真看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将她放了上来。
休憩了一会,她们又沿着田亩一路向下,见了不少百姓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屋舍俨然,鸡犬相闻。
她们又沿着原来那条道走了回去。
落日熔金,穿透层层云雾,毫无保留地洒下。山峦、田野、河流皆被这光芒笼罩。
武祈宁只觉得身体散架了一般,脚掌在草鞋持续的摩挲下已经麻木地感觉不到知觉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宋时微的脸上,她只觉得所照之处火辣辣的疼。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她微微喘着气,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摇摇晃晃的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
宋时微扯起一抹苦笑,果然,这幅身体还是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