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爱我,至少我们会有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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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血已经凉了,凝固了,尸体冷冰冰的,那温度仿佛同周围深重的夜色与寒雾一起拥上来,好像我自己也已经死了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达文·普利斯特给我留了个永不可挽回的结局,太好了,好极了,他就是死了我也记得他,我就是再活无数遍也救不了他。他给我的心上穿了一个洞,一道眼,血永远从那里流出来……流干以后,就是风化,就是虚无,直到最后塌下来,变成一道废墟。
风穿过林中密密的树叶,发出摩擦的声音。我依旧没有想好怎么办。
让所有人幸福已是不可能之事,即使仅限于我所在意的人事物。他说得不错,我爱他们,以爱一段故事、愿望、念想的方式存在,这段故事打动了我,于是我乐意让他们有个好结局,而且我知道什么对他们来说是好结局。我就是这样“爱”的,他们的幸福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决定他们的幸福……那么,现在?他给了我一个没有办法的结局……我僵硬的手指从血泊中捡起那根已经失去主人的榛木魔杖,没有装饰的魔杖,沉默地在我手中。据说这种魔杖会在持有者死亡后油尽灯枯……我试着挥了挥,没有反应。好吧,枯萎了,不可挽回了……它不愿意回心转意……
冰冷但轻柔的触感落在肩头,有人在我身后影子一样俯下身,他的手伸出来,环绕着,几乎近似于一个拥抱;但并不真的触碰到我。
“你需要一个谈心的人吗?”里德尔轻言慢语地说着;他的手上有几处新鲜的创口,已经不流血了;不知道从何而来,但不重要。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无星之夜似的眼睛中闪过似有若无的某种狡猾神色,然后轻轻闭了闭。
“唉,亲爱的温茜,要我说……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解决你痛苦的办法简单得很。”他仿佛平心静气地说着,然而环绕在我身上的手臂轻轻放下来,触碰我,现在的确是一个拥抱了。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魔杖,似乎想发出讥嘲的笑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动作很小地挥了挥手中人骨似的紫衫木魔杖,接着,那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就被黑布盖住了,死者苍白的面容消失在魔咒所呼唤而来的帷幕之下。
我注视着那张面容的消失,禁林中的风静悄悄的。里德尔的话像是耳语——就是耳语。他贴近我耳畔的动作几乎可以用谨慎来形容,谨慎,缓慢,温存,几乎是在征询你的意见似的,好像只要我略微表示不满意,他就愿意离开似的。他如今贴在我耳边讲话。
“你爱的很多……这很好,很美,你把幸福寄托在他们身上,为此奔走、努力……
“但太多了,亲爱的温茜,这是件累人的事情。你把爱给他们了,可是没有人领情……当然,你不在意这些事,可我要是替你在意,你不会说什么吧?你太累了,而且,看,很容易受伤……”
“……你在意?”我差点笑了,“不要撒谎。你以前说话可不这样。”
里德尔的声音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轻快一些。
“你知道我不在意。”他狡黠地眨眨眼,拖长语调说,“当然。可是我在追求你呢,你要是难过,我相信说点谎能使你开心,那我为什么不做?不过你不要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很好吧?”他似乎笑了笑,“可我接下来的话是真的;啊,不过,真不真,你是能听出来的,对不对?
“你爱的太多了,亲爱的温茜。这是你痛苦的根源……何不试试爱我呢?”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确在笑:一种快意的、等待着什么的微笑。某种异样的感觉侵袭而来,堵住了我往常毫不犹豫就能抛出的嘲笑。我攥住那根榛木魔杖,然而,它是死掉的,我是知道这一点的。禁林的树冠层叠层,今晚是否有月光?里德尔偏着头微笑,继续说了。他说的时候又挥了挥魔杖,地上逐渐出现墓穴的痕迹。
“试试爱我——不是把我视作他们中的一部分;那没有什么改变——只爱我。这样你很难再有如此痛苦。他们那些人,愿望纷杂、各志不一、满口谎言,你总要花无数精力无数时间去辨认他们的真心,可是大部分时候那些被辨认出来的东西简直会让你惊诧居然为这些耗费了这么多心力。不,他们不值得爱,你把爱投向他们只是无谓的自找苦吃……可你看我!我的心在于你来说,不难理解——全然不难理解!甚至这样可以说:毫无遮掩。你若是为了我——只为了我,只爱我,亲爱的温茜,再也没有迷茫和犹豫,也不会有忧思打扰你的心境——
“因为你是爱我的。我也同样爱你。我的幸福是你的幸福,你的同样也是我的……”
他看着我,没有动作,没有眨眼,就是这样——看着;我没有抬起魔杖,但是把眼睛转向一边。
“我不用摄神取念。”我生硬地说,“摄神取念是会读到错的东西的。”
“是吗?可你能感受到我们的心。”他轻轻说,“语言很苍白,说谎很容易,但是,听听……我们的心在为对方而跳动呢,我们之中一直传来同一个声音。”
他说的不错;欺骗、抢夺、强要而来的一颗心,胸腔里令人不舒服的第二颗心,小小的异质的灵魂。怦、怦、怦。我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按住那里。咚、咚、咚。
不对、不对。
“……可我爱他们是因为他们值得我爱,他们早先已经赢得了我的关心。”
完了,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结局了,让步即是失败。月光从林冠的缝隙漏下来,十六岁的、还很漂亮的、幽灵似的青年唇边露出一个几乎是宣告胜利的笑;他握着魔杖的手最后一顿,刚刚被分开的泥土重新归拢、重新堆起,然而居然看不出一丝埋葬的痕迹。他拥抱着我,更紧、更靠近、更彼此相贴。
“我有什么不比他们的?我不值得你爱吗?我能够变得非常讨人喜欢,你知道……”他细声细气地说,然而语调中控制不住——还是本来如此——带上多少有些尖利刺耳的声调,“我爱你爱得愿意改变我自己;亲爱的温茜,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一直讨人喜欢下去,在你面前。”
“……那是你装出来的。”我说。然而心底已经有答案,挣扎、破土——
“那也是爱你,亲爱的。而且……不是我自我夸赞——亲爱的温茜,你爱我就是爱你自己。你难道不觉得我有时比你更像你?”
他笑起来,笑声是克制着的,然而仍然尖利、得意,几乎是狂笑。他握着的魔杖埋葬了那位死者,现在调转头来,轻轻地、带着种狂热余韵般的颤抖,抵上我的太阳穴。没有余地,没有转圜,我手中的魔杖是死物,而即使是挣扎着我也难以在脑中寻出任何一个咒语——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伏地魔,对手,大敌,不通爱者,恶人,自私者,需要绕过无数个弯绕才能想清楚究竟是如何跟他纠缠至此的诡异命运的代言,以服从、改变、甚至某种爱学会引诱的得偿所愿者——月光如银火般燃烧,他的眼睛明亮异常;那双手仍然搂着我,我只能回过头,或稍稍偏过去,然而无论哪一样选择他的脸都近在咫尺——
我率先吻他。冰冷的触感稍迟一刻变作火焰的燎烧,疼痛、急切、渴望、缠绵,火燃烧火、烫衔接烫,舌尖、口腔,全部一切,无不迎合融化;理智尚未反应,身体已经被一个魔咒或念头推动着立起,还不等稍微站稳而又摔倒般后退,疾步、恳切,我回神时后背已经紧贴树干,扣住脑后的力度不容拒绝;一阵冷风穿过领口灌进长袍……
“……还不错吧?我是说我的吻。”
耳边吹进温热潮湿的气息。魔杖重新点上太阳穴。我仍然喘着气几乎说不出话,他指尖在我脸上滑过,带来一阵痒意。他在笑,洋洋得意、悠然自得、几乎还有种骄傲、快乐。他亲昵地亲了亲我的唇角。
“好了,我要换一个好时机、好地方……不过,先得让我的爱人忘掉那些烦扰她的事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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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完成了。说真的,不算容易,完全把人变傻不难,漏洞百出的改变不难,可我得给她编上天衣无缝的谎言,我要解释她还会为之苦恼的一切……把那些人的影子模糊掉,让她知道他们却不再注意他们,那些人,不过是不重要的虚影……记忆,撒谎,稍微用点心也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用上曾经的素材,再加上一些加工。很好,我可不要什么柔弱的小鸟儿;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好了,重要的只有——
“……你是?等等、等等,我想想——我记得——”
“IamLordVoldemort……或者。”我笑着看向她,啊,我学生时代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对手、现在的爱人……现在该再介绍一下自己了;我用不着半秒就能想个独有的新名字:毕竟从我来的时候霍格沃茨那灯火通明的样子看,唉,结局真是不好不坏。况且,从那只从禁林游窜出来的蛇的话表现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和他那个小男孩真是稍微有点让人惊讶……我的失误。不过,这不是说我打算把我的东西让给别人,只是出门在外也得改名换姓。
我握起她的手,我的指腹摩挲她腕上微微鼓动的脉搏。这双手未来会为我做多少事啊,这颗心会只为我跳动多少次啊,我亲爱的。
“Mr。Object。”我温和地说,“我们是一对……我们,现在可以说是我们了吧?我们的事业刚刚受了点挫折。不过,现在你想去欧洲,还是美国?让我带你去个新地方开始,是啊,你得忘掉你过去的愿望了,毕竟你答应过我,你可只爱我了。”
————————————后续请见结局二衔接番外:justsay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