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忆起前世赵砚行曾有意提拔女官,奈何朝堂之上权臣掣肘,阻力重重。他的治国之志,终究难敌诸多掣肘,而沈家,亦位列其中。
沈家也位列其中。
思及此,她心下愈发忧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廷遇,更不知这世局是否仍会循着前世的轨迹推演而去。
前世的自己,婚前安分守己,从不曾传出半点流言,亦未与赵砚行有太多交集。
更遑论罗丑与赵长宴。
而赵怀霁见她对婚事毫无异议,也未如今世这般步步紧逼,处处试探。
魏贞更从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至此回望,前世与今生,竟已生出诸多变化。
沈秋辞写给赵怀霁的信中,尽是她对春光的巧思,一些细腻的感触,她眼中捕捉到的野趣,亦或是偶然心动,摘录下的书中文字。
她不知,赵怀霁虽寡言少回,却将每一封信都逐字逐句细细读过。
他总是坐在书案前,指腹摩挲着那略显纤薄的信纸,目光在字里行间流连,仿佛透过墨迹便能窥见她写信时的模样。
那些细腻的感触、春光里的巧思,甚至偶然摘录的书中文字,都让他读得格外认真。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的婚前通信。
可不知为何,每封信他都未曾丢弃,而是细心地折好,妥帖地收起,小心翼翼地藏于锦盒里。
他却始终不曾察觉自己的这番举动有何不妥,只是屡屡回顾,看着那些字句,心中竟觉颇有趣味。
若真能与她做一对夫妻,怕是终身都不会腻味。
毕竟,她即便困于府中,心思依然玲珑剔透,随处生趣。
他低眸抿唇,指尖摩挲着信笺的边角。
可另一边,沈秋辞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沉重。
罗丑的失踪,沈廷遇当年与江南商贾的牵连,皆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而三月时节,又正是沈家依例往雁塔寺上香礼佛之期。
她几经劝说,甚至搬出了当年沈廷遇与赵怀霁那桩婚约的约定,方才勉强说服沈夫人允她前去。
沈夫人仍不放心,遂吩咐众多侍卫随行,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雁塔寺而去。
临行前,她提笔又写了一封信予赵怀霁,告知此行去向。
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一路上,沈秋辞心中忐忑,却无事发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城郊雁塔寺,途中,天色微暗,细雨淅淅沥沥落下,打湿了青石官道。春雨携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隐隐混入寺庙檀香之中。
远方偶有飞鸟被行人的步伐惊起,振翅掠向灰蒙蒙的天际。
雁塔寺依山而建,若要入主庙,需踏过一条漫长的石阶。
沈秋辞只带了五六名侍卫,吩咐红叶与其余侍卫留于山脚等候。
红叶虽有忧虑,却不得不应下。
她知这雁塔寺自先帝时便香火鼎盛,乃京城佛门圣地,就算镇北军或魏贞心怀异志,恐怕也不好在此地公然生事。
沈秋辞撑着伞,细雨如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微微的簌簌之声。湿润的雨丝轻沾裙摆,可她步履不停,沿着青石阶拾级而上。
直至走到主庙门前,她才停下脚步。
她回头,让侍卫在一旁等待,接着向前走。
庙前左右各立一尊香炉,炉中香火缭绕,青烟袅袅而升。她向前一步,庙檐下的小僧童微微行礼,双手奉上三炷香。
她接过香,颔首道谢,正欲去香炉里点火,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一位白须老僧身上。
那老僧身披棕褐色褂衫,手中轻轻摩挲着念珠,眉目宁和,正含笑望着她,目光仿佛洞彻一切。
沈秋辞怔住,指尖一滞,手中香炷微微倾斜,险些落下。
这雁塔寺,她并非初次来访,寺中上了年纪的方丈,她大都熟识,可这位老僧,年岁不小,她却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