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加大,夜里气温又骤降,乌妤一下车就冻得发抖,宗崎把车停遮雨棚底下,车里只备着一把太阳伞。
他把外套盖在乌妤头上,一手按着衣服,一手撑着伞。
来之前联系过本地的朋友,乌凛二十三年前曾在这里住过半年,借住在当地牧民的家中。
根据老牧民回忆,当年正是夏天,有一队来此处拍摄的京淮年轻人在村里待了半个月取景,乌凛对这边熟悉,因为念过书是文化人,在村长的安排下去接待的对方。
根据周子韫得到的消息,得知对方给了一大笔钱,用作叨扰村子里牧民的安抚钱,不过倒也没说的那么通俗,也许是经过乌凛的美化,村里人只知道那群年轻人来这里东拍拍西拍拍,拍完后还出资修了一整条水泥路。
而那一队年轻人中就有符合他们描述的人,以防万一,周子韫从乌妤那里拿了张孟女士年轻的照片过来,由老牧民确认了正是当年的孟怀瑾。
当年那户老牧民早就被出人头地的儿子接去了县城里安家,朋友告诉村长他们要来,特地和老牧民通过电话,拿到了老房子的钥匙。
因为雨下得突然,宗崎开车过来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暗沉,对照着朋友发的消息准备去村长家。
刚走到村口,宗崎和乌妤就看见雨棚底下站着几个人,披着蓑衣,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过来,皮肤黝黑眼睛却发亮:“
是宗先生和乌小姐吗?”
伸出手,宗崎点头:“多吉,这么晚打扰你们了。”
多吉是村长的小儿子,村长年纪上来了,村里看病什么的不方便,年纪大了就是会出现些慢性病之类的,前两年由大哥接去了城里,多吉带着人进了家门,拿出一本相册摊开在桌上。
乌妤抽纸擦了擦自己的手,看向中间那一张照片。
一张合照,是牧民和孟女士他们的团队,二十多年前的相机画质比不上如今,但村长他们保存良好,还套上了塑封防腐防潮。
她一眼过去率先看到了站在角落边的孟女士,一头黑色长卷发,海藻一般披散着,笑得非常开心,露出洁白牙齿,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乌妤想,这应该就是乌凛。
肤色的确黑,眼睛不算大,却格外有神,乌妤不知道要这么形容,是不是该称之为野性难驯,仔细看过去,孟怀瑾周围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单拎出来都漂亮俊逸,有几个她甚至能叫出名字。
许阿姨,年叔,霏霏姨……都是小时候孟女士带她出去见过的叔叔阿姨们,对她很好。
多吉给他们倒了热水:“当年发生的事,我也不怎么清楚,常年在学校住校,倒是记得有一个叫乌凛的大哥,他来这待得久,还辅导我算术呢。”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多吉挠了挠头,憨笑几声。
“那她呢,她跟乌,乌凛是什么关系?”乌妤指着照片上的孟女士,觉得“乌凛”这个名字有些烫嘴,打了个磕巴才说出来。
多吉看过来,回忆了番,好一阵没有动静。
宗崎搭在乌妤肩头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乌妤抬眼看了看他,目露忐忑,不自觉咬了咬唇。
“这个……你要说具体的谁,那我确实是想不起来,我也是听我哥哥还有叔伯他们闲聊时提起过照片上的这群人,没有亲眼见到过,至于乌凛大哥的话,我想想啊。”
乌妤坐下,手里握着杯子暖手,屋子里暖和,身上温度也慢慢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曲珍姐姐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说拍摄团队是在窃取村里的秘密,危害国家的安全,说得可严重啦,逼着阿爸还有乌凛大哥要把他们赶走。”
“然后呢?”乌妤坐直了身子,心揪了起来。
“乌凛大哥当然没有哇,还给他们解释说相机拍下来会登报见刊,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这里,来这玩。”多吉笑,“当时其实我们都不信,但村里难得来人,好新奇,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咔擦一下就能把人照下来,我也只在书本里看到过……”
“等到他们离开了半年,大家都觉得上当受骗了的时候,真的有人来我们这里玩了,我们听乌凛大哥的话,把家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阿爸还上山叫人下来跳舞,不仅玩得高兴,我们还赚了钱呢!”
多吉不知不觉说得多了起来,乌妤没有打断他,好像就这样拼凑出一副过期的画面。
说到口干舌燥,多吉终于意识到自己跑偏了题,笑了两声,此时多吉的妻子也出来了,两夫妻看上去就很恩爱。
多吉起身去迎,梅朵生得富态圆润,脸颊红扑扑,像年画里的娃娃,据多吉介绍,他们以前是同学,彼此初恋,已经结婚十几年了。
梅朵说话温声细语,自来熟地拉起乌妤的手,普通话有点点口音,但不妨碍,“来吃晚饭,多吉话很多,做好半天了都不见你们过来。”
“不要这样讲,他们要笑呢。”
话是这么说,多吉赶紧扶着梅朵,乌妤和宗崎这时候才发现梅朵怀着孕,侧面看起来很明显。
晚饭吃完,宗崎拿到钥匙,婉拒了多吉的带路,多吉只好说:“这条直走,第二个岔路口右拐第三户房子就是乌凛大哥曾经住过的地方。”
接近十点,外面的雨小了些,宗崎推着两只箱子,和乌妤到了老牧民家里。
房子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防尘罩盖着家具,味道不太好闻。
乌妤先进去看了看房间,其实每间房长得都差不多,她在纠结今晚住哪间。
最大的一间肯定不行,那是这家主人住的,其他两间呢?
宗崎看她站在门口不进去,过去摸了摸她的手:“看什么,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