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做这种事时,第三视角是这样的。
看来他每次是把沈清崖折腾得挺狠的。
秦曜若有所感但毫无反思地这么想着。
之后的日子循环往复。
沈清崖跟秦曜不是一个小队的,两人平常执行任务跟训练都不在一起,其实每天真正能待在一块的时间也只有晚上回宿舍后。
秦曜这次全程跟着沈清崖,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状。
沈清崖几乎每天都会趁他不在的时候跟莉莉丝那边的人进行加密通话,除了菲尔德上校外,之后又陆续和莉莉丝军方的高层有过交流。
第一次在沈清崖口中听到冰冷无情的“铲除太子、拔除不受控制的阿蒙军方势力”时,秦曜心里咯噔了一下。
关心则乱。
但凡是除了沈清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秦曜都能轻易从他的行为逻辑中推断出对方掩盖在行为之下可能的目的。
然而这个人是沈清崖,所有的理性、所有的冷然、所有的置身事外都被那一层隔膜遮蔽。
他人在山中,又怎能一眼看清山的全貌?
沈清崖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跟莉莉丝军方反皇势力的沟通,温礼此时还没有成为莉莉丝军方高层,莉莉丝军方也和污染物没有什么联系,他们能做到的就是让帝国军在出征污染区时激怒污染物,保持污染物对人类势力的攻击性。
除此以外,莉莉丝指挥部对阿蒙隐瞒了一部分污染区的观测情报,导致阿蒙军方一叶障目,不知情况急转直下。
而沈清崖,自始至终都参与了其中。
秦曜清晰记得,第三次阿蒙守卫战正式打响是在春分前后,阿蒙的春天不同于莉莉丝,没有花草初绽春风送暖的美好景致,只有日历上的数字机械地一天天变化。
春分将近时,沈清崖跟菲尔德上将通话。
“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一阵子了。”沈清崖道。
菲尔德上将沉默许久,那张高鼻深目的长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苍老之态:“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如果事情没有按照我们的计划进展,你可能会成为千古罪人。”
“但如果我不做,就没有人做了。既然这个‘罪’一定会发生,多一个少一个所谓的‘罪人’,有什么要紧。”
沈清崖云淡风轻,在他的脸上,秦曜仿佛再次看见了曾经那个懒洋洋坐在大榕树上晒着阿蒙不存在的“太阳”的少年。
“好。呵呵,我就是探探你,到底是不是有足够的魄力跟决断。不然,我还不放心交给你。”菲尔德用刻薄的话掩饰内心的涩然。
“放心吧。”沈清崖那对褐色的眸子中漾着看不出的情绪,“会顺利的,相信我,校长先生。”
一周后,污染物大军从第六星、第七星、第八星联合出动,以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攻入了阿蒙东海岸线。
从阿蒙边防军,到整个阿蒙指挥部,所有人都傻了,包括当时的秦曜也没回过神。
大家都想不明白,明明每天的污染物勘探和观测都进行得一丝不苟,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缺乏战略布置和战力储备的阿蒙只能匆匆迎敌,同时紧急向莉莉丝军方总部求援。
莉莉丝答应了拨援军过来,但是说好的援军一直都没有赶到。
东海岸线边防轻而易举地被污染物冲破,几乎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阿蒙就几近沦陷。
阿蒙在这次战役中似乎变成了孤岛,这个时间线上的秦曜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场战役的打响,从一开始就是莉莉丝军方的那帮保守派老头们放任的。
不管是他这个一直跟保守派对着干的太子,还是阿蒙军方这些实战经验丰富,却不跟保守派一心的军队,都是莉莉丝军方想要舍弃、甚至“处理掉”的对象。
秦曜想以帝国储君的身份向莉莉丝的帝国最高军下密令,命最高军出动援助,却发现密令发不出去,阿蒙跟莉莉丝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他这个被设套瓮中捉鳖的太子,更是被严加隔绝的对象。
但秦曜还是带领着有限的阿蒙守卫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莉莉丝主城外黄沙飞扬,远处的主城被冲天的火光染红,污染物遮蔽了阿蒙的天空。
这是此后无数个深夜里秦曜的梦魇。
亲身再次置于其中的实感和震撼比单纯做梦要强很多,秦曜看着曾经的自己举着武器浴血奋战,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那种心悸感又回来了,眩晕,忍不住捂着心口半跪在地上。
眼前是沈清崖白色的军靴。
他仰头,用一种犬类一般的视角仰视着沈清崖,他的爱人。
他眼睛发红,理性被多年来始终没有愈合的心理创伤侵吞,就那么红着眼睛看沈清崖漫不经心地射击,射击,射击……
而他知道,再过不到一刻钟,沈清崖就会扔下他,扔下所有人,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