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大致能猜到沈清崖为什么宁愿被他误会也不愿向他解释。
沈清崖的这个“双面间谍”做得是个精细活,从开始布局到实行,中间不能有任何差错——时间不能有差错,细节不能有差错,涉及其中的人也不能有差错。
他这个太子作为被莉莉丝军方视为第一号要除掉的眼中钉,沈清崖透露给他只会增加他们两人的风险。
哪怕就是使用密令书召集援军这件事,早一分做或晚一分做,前者势必会打草惊蛇,后者则可能为时已晚导致阿蒙覆灭,引起更多更可怕的连锁反应。
沈清崖的机会容不下一点疏漏。
他唯一没有计算在内的,大约就是秦曜身上这个突如其来降临的异能了。
污染物被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狂风清缴殆尽,以这个巨坑为中心,诞生了恐怖的、巨型的风暴眼。
污染物们没有判断力,发现这里有异常,便前赴后继的向着这里冲过来,然后一个个一群群,就如同被扔进搅拌机里的肉块,迅速被四面八方刮来的厉风搅成肉泥。
曾经,秦曜就是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进化为了帝国唯一的S+级Alpha。
不过……纵然是S+级Alpha,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刚拿到手的异能操控自如的。
秦曜默默俯视趴伏在巨坑中心的“自己”。只见那个“过去的自己”无声无息地趴伏着,远看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也不知时不时还有一点朦胧的意识和本能,用来操控这股毁天灭地的风。
人快死了,风还在猛刮。
他断掉的那条右臂伤口处鲜血淋漓,从肩膀的位置被连根斩断了,灰黑色皲裂的土地被血染成黑色,不详。
沈清崖缓缓走向巨坑的中心。
只见他俯身跪在了地上,指尖碾过地面,粘上一手干涸的血,指甲缝被染成暗红色,风将他的黑发刮的凌乱,也显出他的怔然。
沈清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地上的秦曜。
“秦曜……殿下——”
没有回音。
这个时候,沈清崖在想些什么呢?
秦曜也不知道,但他能看见,躺在坑洞内的“自己”,除却断了一整条手臂之外,身上还染满了血迹,胸口的起伏也微弱到几乎看不见。
当真像死了一样。
这种亲眼在一旁以局外人的视角观摩自己“死状”的体验很新奇,秦曜忍不住背着手走上前,围着沈清崖和地上的疑似尸体溜达了一圈,全方位无死角地观摩。
他自己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非常想知道沈清崖对此有什么感想,近乎迫不及待。
这么多年了,细细回想起来,从十四岁认识沈清崖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在后者那张脸上见到过任何失控的情绪。
那张脸上时有懒散,时有天真,也会有偶尔一闪即逝的慌乱,但总是理性的,是仿佛“天塌下来我也自有办法”的淡然。
秦曜无数次想过,沈清崖这样不动如山的人,到底会因什么而失控?
思来想去,仅有的可能性也无非是为战争,为帝国,为流离失所的民众,为超出他预计的、突发的灾难。
这里面有哪怕一丝可能性……是为了他么?秦曜想着,心中惴惴着,他无比希望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可以他对沈清崖这个人一贯的了解,又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
小情小爱,世人从古至今歌颂的所谓“爱情”,对沈大元帅来说,不过是人生中一点无关紧要的调剂,一丝转瞬即逝的泡影罢了吧。
谁会为了这点泡影而失控呢?
秦曜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到手掌的肉里,不过在这异空间中他感受不到疼痛。
他只是蹲下身,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清崖,观察沈清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没一点表情的变化。
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他在意他的证明。
只见沈清崖很慢很慢地抬手,探到地上过去的“自己”的鼻尖。
那只修长纤细的手、那只曾被自己无数次放在唇边啄吻、啃舐的手,如今轻颤着,悬空着,感受了许久。
尽管在有限的资料和记录中关于异能的记载不多,但唯有一点可以确信,异能暴走跟信息素暴走听起来很相似,却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异能暴走是真的会死人的,而且越是强大的异能,带给机体的负担和反噬就越是可怕。
换言之,生还率也就愈低。
看到自己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秦曜觉得有点丢脸。
不过比起丢脸,他还是更想知道沈清崖对此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