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我的女儿.)
“去拿把这些水果切切。”苏慧的语气强硬,但眼神有些开始闪烁不定了。
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让披肩滑落的速度刚好够所有人看清我的曲线。
走向厨房时,我能感觉到四道目光黏在我的背上——苏福轩的尴尬,我爸的震惊,我妈的羞恼,还有……
(苏慧的……那是什么?嫉妒?渴望?)
听见客厅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苏慧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但我妈突然提高了嗓门:“这成何体统哟!”
(体统?从我决定嫁给艺强那天起,这个词就与我们无关了。更何况你还做了苏慧的妹妹,这又有何体统可言。看吧,我在听话呢,多乖的儿媳。)
水果刀的寒光在指间翻转,我故意用最慢的速度削着苹果皮。
长长的果皮垂下来,像那天从我肩上滑落的真丝披肩。
美娟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妹妹,你还真就啥也不穿了啊。”
“姐……你……”柳江的喉结上下滚动,手里的黄瓜差点掉在地上。
这个从小到大最黏我的妹妹,现在连正眼都不敢看我,真是可笑。
我故意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两步。
“反正都不是外人。”我咬了口苹果,汁水顺着嘴角滑下。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画面有多不堪——一个46岁的女人,在全家人面前一丝不挂的,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水果。
可那又怎样?
从我被花轿抬进刘家那天起,羞耻心就和那些嫁衣一起被剥光了。
(苏慧亲手剥的。)
美娟终于找回了声音:“这外公,咱爸还有小姨父,还在客厅呢!这一会儿买菜回来的老公看到,你这样……”
(看,我们家现在多乱的辈分啊,像打翻的毛线团。)
我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转身去拿葡萄。
我能感觉到孙越,现在应该可以叫妹夫,他的视线像蚂蚁一样在脊背上爬。
这孩子肯定想起了小时候我给他讲童话故事的场景,那时候我穿着高领毛衣,连手腕都不露。
(现在呢?什么都让他看得清清楚楚了。不知道今晚的柳江,受不受得了他。)
“妈让你来切水果,不是真让你切水果,你怎么就不知道顺着梯子下呢?”美娟的声音越来越小,手里的抹布快被拧断了。
葡萄在指间爆开的触感让我想起婚礼那天的红枣。我捻着紫红色的果皮,汁液染红了指甲,像某种暧昧的暗示。
果盘边缘的葡萄汁沾湿了指腹,我故意用沾着汁水的手指将碎发别到耳后。
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五双眼睛齐刷刷钉在我身上——我亲妈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苏福轩的报纸翻到了永远看不完的那一页,而我的亲爸,我的公公刘长生,正死死盯着果盘里颤巍巍的草莓。
(看啊,这就是你们要的好媳妇。)
“在聊什么呢?”我把果盘放在茶几正中央,弯腰时胸口的垂坠感让水晶吊灯都晃了晃。
我老妈这个曾经教导我,女子要端庄的母亲,现在正结结巴巴地重复:“在……在说你妈……还没怀上孩子的事……”
(多有趣,我的亲生女儿现在是我的婆婆,而我的亲妈,现在我婆婆的妹妹,在操心她的生育问题。)
葡萄汁顺着葡萄汁顺着腕骨滑到手肘,我懒得去擦。
余光瞥见柳江的儿子,现任的丈夫孙越正拼命掐自己大腿,这个昨天还叫我“大姨”的年轻人,现在该叫我姐了吧。
(我们家的族谱一定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要我说啊……”柳江从厨房出来,一屁股坐在孙越的身边,捻起一颗草莓,汁水染红了指尖,“先认养一个呗,说不定就怀上了。我们临床遇到很多,有些夫妻怎么都要不上孩子,领养一个,没多久就怀上了,这样的事太多了。”
“如果要这样算,端午河神祭的时候,妈就已经收了我做女儿了。可……”美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