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抬起头,又很快低下去,“没什么,不是大事,几个老朋友找我叙叙旧。”
“噢。”贺雨行停在斑马线前,望着五十八秒的红灯。他看看红绿灯,又看看副驾的石岩,不断弹出的微信消息勾走了石岩全部的魂儿,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忽然扣走石岩的手机,揣进自己衣服兜儿,“现在可以和我说话了。”他动作快,出其不意地没收了手机,只留下傻傻干瞪眼的石岩。
石岩慢悠悠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霸道的。”她不玩手机,可以睡觉啊。
“那是因为我们绑定着,我当然有权利……”顺理成章的话脱口而出,每次石岩对他过分的约束和超出距离的亲密举起反抗大旗时,他就拿出这套说辞。
因为有能量傍身,因为是共同体,因为生死相连,所以你对我的吸引才那么大,所以我忍不住什么都要管你。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能量牵绊了……
他忽然僵住,头脑一片空白。
曾经奉为真理的逻辑从天上摔下来,碎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把他彻彻底底地压死。像贺雨行这样的人,虽然做事都随着性子来,然而毕竟都是可控范围内的自由。
现在,全乱了套了!
明明没有牵绊了,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管她的一举一动?为什么听她说起雪,就自动脑补出雪花落在两人肩头的背影?为什么出发前忍不住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为什么……他还想亲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打开车窗,让自己在冷风中冷静了两秒,“我……我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
石岩瞥他一眼,不打紧道:“死不了就没事。”
落脚的地方在市区边上,有几栋单列的小洋房,在葱郁中露出一些暖白的屋顶瓦片,门窗古朴,附着个小花园和院子,低矮的院墙守护着这片宁静祥和的好去处。
临近傍晚,贺雨行差人送来一些有机蔬菜和肉蛋,他打算亲自下厨做顿好的。
见石岩颇有兴致地逛小园子,他把焯完水的牛腩捞出来,洗洗手就追了过去。
院墙内角生出很多枯草,太长时间不住人了难免有点冷清,两三只蜗牛落在草根里,慢吞吞地蠕动,搭葡萄藤的假木裂开几条缝,耷拉在枯草堆里,全落了土和灰。
虽然有人定时整理小院,然而打扫房间居多,像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无人欣赏,也就疏于打理,凭它个乱七八糟也没人管。
原先贺雨行不觉得有什么,可石岩皱着眉头,他忽然发现这个角落太邋遢了,根本脏得没眼看,“咳……咳,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不会那么不讲究。”
“我随便转转。”石岩继续溜达到厨房,柜台最上层摆了几串芝麻蕉和阳光玫瑰,石岩刚要伸手拿,贺雨行先她一步把水果放到低处,自言自语道:“我当时怎么想的,这柜子装这么高。”
他不是个挑剔的主儿,以前住在这里没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多年再回来,他看哪哪不顺眼,不是太脏太乱,就是清一色的灰白黑太冷淡了,一点都不亲人。
石岩吃完香蕉,又给自己搞了点橙汁喝,她站在落地窗旁,对面风景一览无余,“还得是你会享受,闲着没事,给自己弄这么个好地方住。”
“你喜欢这里?”
轮到石岩疑惑了,“我为什么会不喜欢这里?”
贺雨行有些意外,“你喜欢就好。”
他重新审视这小小一个空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恐怕有只虫子飞进来,这时候也会被看个底朝天才能逃出去,他端起领导视察的架子,看了一阵子。
“确实还不错。”他忽然又看顺眼了。
饭后,石岩准备已久的好酒终于隆重登场,她递给贺雨行一杯,自留一杯,道:“你做这么好一桌子菜不配些好酒可惜了,来,我们一人一杯,不够再添。”
她一口闷了,势必要贺雨行也一口喝完,“这样才公平嘛。”
在她刚正不阿的监督下,一口一个公平公正的诱惑中,俩人你推我往,贺雨行连干了六杯酒,直到他的眸色快融进杯底的残酒里,石岩才放他一马。
“贺雨行你还好吗?”
他摇摇晃晃地从臂弯中抬起头,道一声好,他说话说得慢,眼睛也转得慢,仅有的理智只够维持脑子低负荷运转,至于说什么干什么全凭本能了。
石岩眸子里闪着狡黠,多出几分不清不楚的意味。
醉了,但剩最后一丝意识不至于昏睡。如果这时候想套出点什么话来,绝对真材实料,不掺一点假。
看来她灌酒的分寸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