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箍着的力道极大,梁猴儿惊得尖叫一声:“你做什么!这可是我的东西!”
那人并不回答,只一双大手灵活如游鱼,流畅地穿梭在他的双臂间,顺着他的肌理骨骼,不断往下走。
梁猴儿被他弄得极痒,一边忍不住笑躲一边压低声音质问:“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
他也是要面子的人,要是被其他认识的县民看到他一个黄花大闺男被陌生人这样上下其手,估计要笑上好几个月。
那人却依旧未答,只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透彻,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半路拾金般惊异的眼光看着他,道:“你这小子倒是根骨不错,可愿跟着我学功夫?”
学功夫?梁猴儿顿住脚步止住笑。
此刻他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眼前人,只见他面上皮肉紧致均匀,前庭饱满,颊带红光,微微突出的眉骨下,虚虚射出两道精光。若单从五官论,这人看起来最多只在三十上下。
然而让梁猴儿侧目的是,面相如此年轻的他竟有一头如瀑布般垂挂及腰的银发。
且那须发实在是白得彻底,明显是古稀之人经过时间落雪才能浸染的模样,两相矛盾之下,倒是显得格外仙风道骨、神秘莫测。
“你什么意思,怕不是想拐人吧?”听说隔壁县里刚抓获一群卖贼,梁猴儿现在警醒得很。
然而话一出口,他自己就觉得不太可能。无他,单看对面男人身上穿的衣裳,就知道此人不是缺钱的主儿。
内里一袭银灰色万字团花暗纹锦袍,露出下头隐约的茶白绸裤,一双缀珠软皮靴只露鞋面,外头还松松披着一件缟白莲纹的毛皮大氅。
梁猴儿见识少,认不出这大氅内里究竟用的什么皮,但光看那蓬松挺立,似有月华流转的绝佳品相,就知道是把他整个人卖了都买不起的好东西。
且梁猴儿刚才不察,如今才发现自己竟一不小心将肉串蹭到对方身上了。原本浑然一体的纯白毛发此刻被油糊了一片,上头还残余着几粒香辛料,看起来颇为暴殄天物。
尽管如此,银发人面上没有半分恼色,一副对钱财外物浑不在意的模样。其他的不说,端看这宠辱不惊的做派,梁猴儿都对他高看几分。
注意到他眼神柔和下来,银发人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诚心相邀,你若有兴趣,不妨和我多聊几句。”
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一根碧绿的横箫,那材质似玉非玉,在阳光下闪着温润透亮的莹光。
梁猴儿本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感兴趣,可男人手腕一转,竟面不改色地将碧萧轻旋扔出。
眼看这价值不菲的宝贝就要撞上墙壁摔个粉碎,梁猴儿还来不及叹惋,就见男人淡淡抬腕往回一收,原本一往无前的碧箫像被牵引住了一般,掉头稳稳飞回男人掌中。
一瞬间,梁猴儿以为自己看到了武侠话本里才有的流云飞袖、掷电还芒。
他顾不上矜持,直接上前将男人还未收回腰间的碧萧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入手微沉,但中通外直,没地方能勾丝线。且它虽外表温润,在手里的触感却十分坚硬,仿佛一棒子下去就能击碎顽石、洞穿颅骨。
没看出里面的门道,梁猴儿讪讪将萧还了回去,话里下意识多留几分余地:“你这人好奇怪,不由分说将我摸了一通,如今还混说要教我一个大男人学功夫!”
话本上可是写了,习武要从娃娃抓起。怎么他一个骨骼都已长全的成年汉子,还能被夸一句潜力无穷?
银发人像是看透了他的防备,高深一笑:“我名罗随风,是无惧山庄的庄主,平生无所得,唯有一身功夫还算过得去,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个合心意的接班人。
我收徒只随眼缘心意,不看年纪,见你灵巧讨喜,才多问一句。”
无惧山庄?梁猴儿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虽没听过,但这名号起得极有气势,想来不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势力。
不过这事到底离奇突兀,刚还被赞“灵巧”的青年眼睛一转,想再诈上一诈。
“什么无惧山庄!我听都没听过,你怕不是骗子吧!”说着,他抖了抖腿,露出腰间被衣摆盖住的衙门令牌:“你可别想着糊弄小爷,小爷也算半个官家的人。”
温和厚重的目光在他腰间一过,来路不明的银发人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一双阅尽千帆的眼睛直直看向梁猴儿,似要确认他所言非虚。
梁猴儿不肯露怯,大胆地回瞪过去。
银发人轻笑一声,挥挥袖子转头就走:“我们这行人不愿和官府打交道。你既然有了去处,那就罢了。”
转身离开的动作干净利落,全然不像是欲拒还迎、以退为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