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高低错落的建筑群。
盘山公路绕着山体画出连续的“之”字,每隔百米就有楼梯与公路相连。
两座跨江大桥平行横跨江面,粗大的钢索从不同角度扎进雾里。
江边停着成排的集装箱货轮,灰白色船身上印着编号,江水在船底翻出白色泡沫。
我们学校嵌在重庆新旧世界的交界,本世纪初建成的一阶梯教室的墙皮永远泛着霉味,吊扇在三十八度天的午后徒劳旋转,把教授讲解机械制图的声音搅成昏昏欲睡的漩涡。
“叮铃铃………”
大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走出阶梯教室,商量晚饭去哪个食堂还是校外苍蝇馆子,晚上是图书馆自习,俱乐部活动还是宿舍联机对战。
“陈宇,晚上南门口吃火锅去不去?”班长特有的山东口音穿透人群,他是一个热心肠的山东汉子,几个同班男生在他旁边。
“不去了,下次吧。”我摆摆手。
“陈宇,有人文学院的美女一起哦…”旁边一脸青春痘的男同学指了指窗外几个正在聊天的长发少女,“班长攒得局,千载难逢呀!”
“哈哈,僧多肉少,我就不凑热闹了。”我背起书包,笑着走出了阶梯教室。
周五傍晚的银杏大道总在上演青春剧。
穿汉服的姑娘们举着油纸伞拍大片,轮滑社成员在建国领导雕像前练习跳跃,后勤阿姨的电瓶车铃铛声里混着食堂飘来的藤椒鸡香气。
食堂拐角处永远蹲着几只三花猫,毛色油亮得不像流浪猫——传闻是一个慈祥的退休老教授喂养的。
沿途经过的奶茶店正用大喇叭循环播放:“新鲜制作的鲜皮奶,第二杯半价!”涂着指甲的老板娘冲我扬扬下巴,她记得我这个总买五块钱柠檬水的学生。
与大多数人走向生活区不同,我径直朝学校的西门走去,一路上都是一对对的年轻情侣——-西门出去走两站路就有政府新修好的地铁站和高铁站,他们都是周五晚上进城过周末,兴许还会在外面开房。
有大学,地铁站和高铁站,商品楼和购物中心就会在周边拔地而起,不过我的目的地是当地早就建成的一幢老旧居民楼。
西门拉活的黑车司机看到我就像看到空气一样,转身去另一对小情侣面前揽客——-我每天都路过这里,他们熟知我是租住在对面的老楼里,不是他们的顾客。
穿过潮湿闷热的空气,路过单元门口硕大的芭蕉叶子,楼道里堆积的泡菜坛子正在经历神秘发酵,一个门缝里漏出炝炒海椒的焦香。
妈妈总在煮饭时开着防盗门,她说这样能第一时间听见我上楼的脚步声。
“小宇下课啦,给你做了回锅肉。这里市场买的散装郫县豆瓣,豆豉味道特别浓郁,你肯定喜欢!”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穿着简单宽松的家居服,素面朝天,头发扎在一起。
“哈,是嘛!”我把运动鞋脱下,换上拖鞋。
“来,我给你挖一大勺,你伴着饭吃,这样就不用总夹了。”妈妈用勺子给我碗里盛了一大勺回锅肉,绿油油的蒜苗页配合深红色的郫县豆瓣甚是诱人。
“嗯…。妈,你工作找得怎么样?”我端着碗问,“下午的时间要是找不到,你就休息呗,反正我勤工俭学项目也有一些钱…。”
“中介给我约了几个面试,但主家都在意我没工经验的。”
“那你下午就在家待着,研究研究网红怎么起号,做个居家博主什么的…。”我嚼着嘴里的猪肉片说,“我看网上新闻说,一个几万粉丝的小红书网红博主,一个月广告收入就大几千。您也琢磨琢磨呗。”
“哈哈,妈哪里会那个呀,我也不想抛头露脸了。”妈妈看了我一眼。
我将嘴角的米粒舔进嘴里,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