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不久,大王子府瞬间被包围。
余北冬日的风极为刮人,衣袂和野草同响,四处似乎都埋伏着虎视眈眈的野心和危险。
天渐渐暗下来。
“塞勒赫。”
那时常出现在乘风梦中的重重纱帘床幔之间传来这一声呼唤之时,乘风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北风呼啸,马蹄长鸣的狂野草原。
他愣了愣,才赶紧应道:“殿下,我在,您是要喝水吗?”
方才那一声似乎只是顾曦的梦呓,说完之后,便没有了声响,乘风没有听见声音,脚步动了动,但仅仅只是抬起脚,就敏锐地察觉到床上的人微微动了手,他立即止住,不动了。
顾曦等了片刻,才又再次开口,“今日之事,知道错了吗?”
昏暗油灯中,顾曦眨了眨眼,依旧盯着床顶,从执书的话里,她大概也知道了,乘风今日怕是因为不服吉布哈的污蔑嘲讽,才冲动而出,只是,如今她自己都难保自身,她实在担心有一日,自己甚至被人当作傀儡一般生活,连身边人都护不住,倘若到那个时候,乘风还这般易怒,那势必要引火上身。
顾曦不管自己以往其实是因为私心,才把乘风带到自己身边来,但她既然救了乘风,她便要一直管到底。
乘风听见顾曦问话,丝毫再一次跪下,行为恭敬,只是口中却道:“不知道。”
床上的人刷的一下坐起来,动作之大,乘风都不由得抬眼看去,而后就看见顾曦已经转过头来,隔着床幔盯着自己,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很生气。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若自己刚刚撒个谎,让她安心也成,可是,自己曾答应过她,关于她的事情,不可以撒谎。
顾曦气不过,伸手掀起床帘,抬脚下了床,走到乘风前面,“你真是想气死我?”
乘风已经垂下了头,面对顾曦的诘问,他却是膝行着到床前,拿过顾曦的鞋子,又膝行回顾曦面前,“殿下,夜深风大,地凉,您把鞋穿上。”
顾曦喉间的那股气,瞬间就散了。
她气他不知自保,过于躁动,所以想着好好修理他一顿,装作不欲理他的模样,可谁知,就算是这种时候,他担心的却是自己会不会着凉。
顾曦忽然抬头,把眼角那股莫名而来的酸意压了回去,再次垂眸看着跪下的乘风,嘴角抽了抽,“你起来说话吧。”
“乘风自知今日惹殿下发怒,不敢请殿下饶恕,只请殿下罚我。”
“那你说,你知错了吗,以后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还会冲动?”
“只要他不再于殿下面前污言秽语,乘风绝不与他动手。”
窗外风簌簌,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宫墙,好在窗户纸是新糊的,绷得紧,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寝殿中油灯更是半点没晃,整个寝殿像是寺庙里的大钟,外头嗡嗡作响,里头不动如山,只是顾曦却听见自己心里倒像是被敲了一下,钟声大响。
她今日恼了乘风这么久,心中猜疑了许多他闹起来的缘由,却没想到,真正让乘风闹起来的,却是因为吉布哈在自己面前污言秽语。
那一句“攀龙附凤”,她以为是触动了乘风,不曾想,乘风却觉得,是脏了自己的耳朵。
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在寝殿的琉璃瓦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也透过轩窗沙沙地散进来,是不刺眼的黯淡的银辉,一些月光落在顾曦裙摆上,也落在乘风肩膀上,他垂着头,顾曦看不见他的眼睛。
顾曦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不点而红的朱唇抿了抿,似乎要将止不住外泄的情绪悉数压下,不行,她对自己说,自己不能表露半分不对劲的情绪。
她看着垂头跪着的少年,忽然很想看他那双浅褐色的琥珀一般的眼珠。
“你……起来吧。”片刻后,顾曦才缓缓说出来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