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胧明推开门时才懂周意的话有多准确。
屋内炉火暖和,四处都飘荡着沉沉药香,就像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叫人恍惚。
榻上女子恹恹的,正半靠在枕上发呆。她的眼眶微红,脸色却又苍白,整个人仿佛瘦了几圈,一丝精神也无。
听见开门声,周愿并无什么反应。
纪胧明将帷帽摘下走近几步,周愿这才发觉出不对劲来,忙转头去瞧,立时笑着落下泪来。
“你终于来了。”
纪胧明忙迎上她伸出的手,顺势坐到了床边。
近距离细细地瞧周愿,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端庄夫人的模样?从前的她虽不苟言笑,身量却健康。可现下,眼前女子虽是真情实感,那单薄的身躯亦叫她心痛十分。
“你可还好吗,莫要再哭了,好好吃药养身子。”纪胧明忽地仿佛想到了什么般,轻轻道,“盼月和朱老夫人呢?还有明灯和暗星,她们可都还好?”
周愿听了这话,泪水便又像成串的珠子般滚落。
“她们一切都好,王爷并没怪罪,都好好地养在安稳庄呢。只是我……我实在没脸见你,本想一死了之跟了我家的去,总之已挣下了安稳庄的家业供在意之人安身立命的。可那日,有人同我说,原来……原来他想叫我好好活着,你不知道,那些个字还是我亲手绣的,可恨我竟不懂他的良苦用心,闹出这些大事来。”
纪胧明缓缓抚着周愿的后背替她顺气,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心疼。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阴阳两隔更叫人惋惜的,遑论什么上一世的情缘下辈子再续,下辈子是下辈子的事,总之这辈子是要一直伤心的了。
“听闻您身子也才好,怎么就来寻我了呢。我本该先去拜访您,可终究没这个脸……”
周愿拿帕子拭着泪,越说越哽咽,险要又大哭一场。
“我从未因那事责怪过你,只怕你一时伤心不肯好好休息。只要现下你决心好好过日子,便能守好盼月与朱老夫人。你想啊,来日盼月上学堂、择婚事,啧啧,护国先锋与安稳庄庄主的独女,何等出众的家世品貌,姐姐难道不为此自豪?快快养好身子,日后盼月的嫁妆,我可也要来送上厚厚一份的。”
这话叫周愿破涕为笑,泪水却仍不断涌出。
周意将放在边上凉的药稳稳端来,纪胧明本想伸手去接,周愿却自己先一步接了过来。
“妹妹说得对,我一定要好好养身子。”
说着,周愿便把那汤碗一举,将里头的汤药尽数服下,下巴处却仍有泪水不断往下滴着,叫纪胧明看了,心痛非常。
其实,倘若是自己遭了这些事,自己未必比得上周愿。
可现下……做王爷的夫君已知晓了自己的秘密,若再不作出对策,这些因自己入府的人怕也要受牵连。
如何让他们走呢,即便是都去周愿的安稳庄也是好的。
“姐姐,你的安稳庄现下如何?”
周愿将空碗放到床头,拿了帕子轻轻擦着嘴。
“数日前我的手下已尽数毙命于王府门前,如今的安稳庄只是一个闲散小田庄,不过有百姓们的几分看重,还有几分薄财罢了。妹妹不知,那些个为了我丧命的弟兄,都是周边村儿里我曾救下的贫苦百姓,他们的父母将自己最能干的哥儿送来守护安稳庄,我却……”
纪胧明皱起眉,这实在是无法子可解。
上位者,尤其是有良心的上位者,并没有那么好当。
一个决策,分分钟牵动着底下人的身家性命。
也不知眼前的女子要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困局……
“你现下身子如何?”
“我早已不妨事,不过心中愧悔,总觉对你不起。想来只有妹子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我才能心安啊。”
说到此处,周愿一时面红耳赤,显是上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