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慈应了声,许是顾忌到不该过多提及柳如是与商队的关联,她转念说道:“姑娘,我替你上药吧。来之前,侍卫大人已带我去过医馆,同大夫学过了。”
江月见笑言:“不打紧的,若不是我一人闲着无聊,自己上药也不是问题,倒不会拘你来了。”
何慈笑而不语,净了手,便携药欲上前。
幢幢烛影,帷幔轻摇,药香苦涩氤氲,一旁的谢徵玄忽而提起剑来,长身而立,道:“我出去走走。”
何慈心思敏捷,动作微顿,略有些疑惑地望去。
江枝意见状忙道:“你呀,晕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谢徵玄的脚步忽地一滞,敛目瞥来,眼尾微挑。
“那我不走了。”他掀袍,回身落座,拾起本书看了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下轮到江枝意傻眼了。
她出言解围,是好让他顺势出去。怎料这个傲娇鬼,是不愿承认自己晕血?
何慈眼波流转,见江枝意恼羞成怒,倒以为是小夫妻间新婚宴尔的趣致所在,故也未再避讳,掀开了被褥,道:“大夫说姑娘伤的重,用的药药性便也烈,会很疼。大夫还嘱咐了,用量要慎之又慎,否则姑娘的身体定然受不住。”
“好啦,何姐姐。没关系的。”江月见笑着止住了她的唠叨。
烛火微茫,纱帐外的人影被烛光揉得模糊氤氲。
她半截雪色小腿悬在榻边,何慈捧着蘸有药粉的纱布,掠过她膝弯,擦上伤处。刺激的痛楚传来,江月见轻咬下唇,腮边晕霞,随着药粉渗入伤处而细微颤抖,转瞬间泪盈于睫,像被雨淋湿的花蕊。
果然很痛。
“姑娘,疼就叫出来吧。”何慈蹙眉,不忍看她伤口。那大片血肉模糊,必是久被磋磨,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在这种地方受这样重的伤?
莫非……何慈的手忽得一颤,药瓶跌落,药粉倏然尽数洒落伤处,骤然间的剧痛令江月见苦不堪言,她喉间逸出一丝痛苦的呜咽,半截脚踝缩进阴影里,浑身战栗。
纱帐外翻书的声响忽然停滞,玄色锦袍在纱帐上投出僵硬的轮廓。谢徵玄盯着被揉皱一角的书页,眉头蹙了蹙。
药香袅袅,烛泪汩汩,夜雾吹皱一室寂静。
“手轻些。”他抬眸掠过何慈,唇角紧绷如弦月。
何慈惊出冷汗,双手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喃喃道:“大人,姑娘,对不起……”
江枝意如从水中捞出一般,香汗淋漓,已疼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流光姑娘,你还好吗?”何慈惊慌失措,掀开纱帐,求救般地望向谢徵玄,“大人……适才药粉不小心都落到姑娘伤处了,姑娘好像不大好,大人快看看!”
谢徵玄薄唇抿起,下颌线冷硬,鼻梁阴影凝成锋利的刀痕,望向纱帐中。
纱帘掀起又垂落,漏进的烛光将那道瘦小的身影镀成脆弱的琉璃,仿佛一触即碎。
她已是半昏半醒,蜷在褥子里浑身发颤。冷汗浸透的素绢里衣贴在她瘦弱脊背上,随急促呼吸起伏如浪,鬓角碎发蜿蜒着没入苍白的颈窝。
香烛滴落一滴烛泪,在檀木桌上氤氲出一团暧昧的红色虚影。
终于,谢徵玄起身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