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日过去,屋檐披雪,池底残荷蜷成墨色的疏狂草书,寒鸦掠过时碰落松枝积雪,簌簌声惊醒了房中人。
与何慈相处了两日,又拉着谢徵玄做配合,终于让她的戒心没那么重了。
“闷了几日,可叫我无聊坏了。何姐姐,浔阳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何慈一面递上糕点,一面沉吟道:“浔阳城实在拎不出什么有趣之处。待你伤好透了,倒是可以去薄雾山一游,我们商队的野菌大半都是在那儿采的。”
“是吗?”江月见眸光微动,递回一只糕点送到何慈唇边,说:“何姐姐,那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去采菌,带我一起呀。”
何慈迟疑地望向谢徵玄,小声道:“薄雾山蛇虫毒蚁数不胜数,我怕你受伤。”
谢徵玄正在一旁喝茶看书,闻言亦是摇头,冷言道:“受了伤又要在此处耽误时间,不行。”
江月见眉梢垂下,闷闷不乐道:“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那我还能去哪?浔阳城野菌那么有名,都不让我去瞧,待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谢徵玄挑眉,问:“又要闹脾气?”
眼见着两人这便要吵起来,何慈忙不迭按住江月见的手,轻声说:“流光,不然我带你去商队走走。这几日正好在晒野菌,去不了薄雾山也可以在商队看到。只是我要先问问柳将军……怎么样?”
“真的吗!”江月见喜上眉梢,握住何慈,小脸红彤彤的,欣喜道:“何姐姐,你可真好。”
何慈请示般的看向谢徵玄,恭敬道:“大人,商队就在柳宅不远,大人尽可放心。”
谢徵玄皱眉,似还在犹豫。
江月见便走上前去,软声央求道:“让我去玩玩嘛,殿下。”
谢徵玄这才不耐烦地挥手道:“别给柳将军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啦。”江月见走到妆匣边,将那日柳如是赠与的弯刀别在腰间,炫耀似的说道:“有此宝刀,所向披靡。”
何慈被她逗笑了,谢徵玄却是脸色乌青,何慈见状忙敛起笑意,默默低了头。
二人好一番收拾后,待到晌午时分便结伴往商队去了。
*
柳宅三里不到的道旁,伫立一座石砖砌成的院落,墙头垂着“雁”字商旗,几匹骡马正栓在歪脖槐树下嚼着干豆,两个佩弯刀的胡人倚着门洞剔牙,见着何慈来了,迎上去,上下打量着江月见,狞笑道:“何娘子,这回不错。”
何慈忙压低了眉头,冷声道:“这是柳将军的贵客,流光姑娘。”
那俩胡人面面相觑,不怀好意的眼神来回逡巡,意味深长道:“那便是主家亲自挑选的了?她来这儿,跟主家提过没?”
“柳将军知道,稍后便来。”她对江月见牵起笑意,道:“里头乱糟糟的,担心叫你染了病气。等柳将军来了,我们一并进去。”
江月见温和地点点头,便候在门外等着,不时轻踢脚尖砾石。何慈将那两位胡人拉至一旁,低声嘱咐些什么。
江月见冷眼瞧着,趁其不注意,悄悄摘下珍珠耳饰,轻轻掷向门内。
“哎呀,我耳饰呢?那可是殿下送我的。”她掩唇惊呼,何慈慌张地转头走来。
“不知是不是方才滚落了哪里,何姐姐,快帮我找找。”
“好好,不要着急,别尔哥、柯阿,快来帮忙。”
那俩胡人不情不愿地起了身,一同低头翻找起来。
江月见趁机渐渐走近门边,瞥眼望去,但见庭院中近百张竹匾铺满地面,鸡枞菌与松茸在阳光下蜷起金边,阴影处还晾着几篓皱巴巴的羊肚菌。
穿着各色夹袄的年轻姑娘们正蹲在竹篓旁翻拣菌菇。廊柱后,两个壮汉正抬着个裹着红绸的货箱,鬼鬼祟祟,往西侧一暗房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觉得那箱子起伏间似有活物在挣扎。
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流光姑娘?”忽然,一双鸦青官靴落在江枝意眼前。
她抬眸,但见柳如是一身青色官袍以银线绣流云纹,腰间蹀躞带悬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他生就一副含情目,可惜脸颊那道疤痕蜿蜒而过,鸦青衣饰映得他半明半昧的面皮愈发冷冽阴鸷。
他鬓角修得齐整如刀裁,偏在右额垂下一缕碎发,似是刻意要遮挡那抹疤痕。
“是在找这个吗?”他松手,珍珠耳饰躺在手心。
江月见一怔,点头笑道:“柳大人真是及时雨。”伸手欲接。
柳如是摊着手心等她,江月见微蹙了眉头,道:“算了,丢过的东西,不要了。回头我让殿下再给我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