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黑暗并未退却。
某夜,两名伪装成商旅的刺客潜入工匠作坊,企图炸毁记音匣原型机。幸被巡夜弟子识破,激战中一人被擒,审讯时咬破藏于牙中的毒囊自尽;另一人重伤垂死,临终前冷笑:“你们赢不了……上面的人说了,宁可天下无知,也不能有人揭棺。”
林素衣闻讯,沉默良久,随后下令:“把尸体交给他的家人,附一笔抚恤金,写明‘因守护国史殉职’。”众人愕然,她却淡声道:“仇恨只会延续仇恨。但我们,要做不一样的事。我们要用仁慈瓦解暴政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举震动朝野。连原本敌视她的部分士大夫也开始动摇。一位退休御史在家中焚烧了自己撰写的《辟邪论》,转而致信昭明馆:“老夫一生尊孔孟,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忠臣,是那些敢于让君王看见自己污秽的人。”
风暴渐起,朝廷终于坐不住了。
五月初八,一道圣旨自长安下达:召林素衣即刻赴京述职,解释“擅自发掘禁史、传播妖言、煽动民变”诸罪。随旨同来的,还有三百精兵,名义上“护送”,实则围馆监视。
弟子们群情激愤,有人主张抗旨,有人建议暂避西域。周砚兰更是连夜制定突围方案,准备趁夜色掩护送她出城。
林素衣却摇头。
“我去。”她说得平静,“不是去认罪,是去审判。”
她换上素白衣裙,不佩饰物,仅携两件东西登车:一是《哑岛文献集成》原本,二是那只装有史官兵骨的水晶瓶。临行前,她在碑林中央点燃第九十九盏灯,对聚集送行的百姓道:“若七日内无音讯,便撞响赎忆钟,全国共应。若我死于京师,请将我的骨灰撒入鸣沙山风中??让它吹遍每一寸曾被谎言覆盖的土地。”
车队启程当日,敦煌万人空巷。人们自发沿路跪送,手中高举写有“记得”二字的白幡。孩童们齐声朗诵《名字之书》,歌声如潮水般追随车马远去。
入京之路漫长而险恶。
沿途驿站多次出现异常:饮水被投药、车轴遭人为磨损、夜间常有黑影窥探。一次暴雨之夜,队伍被困山隘,粮草断绝,士兵中有三人突然发狂,持刃欲袭林素衣,被护卫拼死制服。事后查验,他们食用的干粮中混入了一种西域迷药,名为“忘忧粉”,传说服之者会逐渐丧失记忆,直至变成行尸走肉。
林素衣取样留存,冷笑:“他们想让我失忆,然后再定我‘妄言’之罪?可笑。”
第六日抵达长安郊外,迎接她的不是鸿胪寺官员,而是刑部大牢的囚车。
“奉旨查办要犯!”校尉高喝,“林氏素衣,涉嫌谋逆、通夷、蛊惑人心,现予收押候审!”
百姓哗然,随行弟子怒吼抗议。林素衣却神色不动,主动走入囚车,只留下一句话:“告诉敦煌,钟声照常响起。”
她被囚于大理寺地牢,不见天日。每日仅有糙饭一碗,狱卒奉命不得与她交谈。墙上刻满历代冤案者留下的字迹,其中一行尤其醒目:“吾非叛臣,唯不愿说谎。”
第三日深夜,忽有脚步声近。一名蒙面女子悄然进入牢房,递入一封密信。
信出自宫中老太傅之手,字迹颤抖:
>“陛下其实知情。
>先帝驾崩前曾召我入寝,亲述当年篡位真相,并泣曰:‘朕知罪孽深重,惟愿后世有人敢揭之。’
>然当今天子受制于宗室权臣,尤以礼部尚书为首,逼其封锁一切赎忆行动。
>若你能在朝堂之上出示确凿证据,或可唤醒龙心。
>切记:紫宸殿东壁暗格,藏有先帝遗诏副本,盖有双玺。
>取之,可翻乾坤。”
林素衣读罢,闭目良久。
次日庭审,金殿森严。文武百官列班而立,气氛凝重如铁。主审官正是礼部尚书,面色苍白却强作威严。他历数林素衣“十大罪状”,从“私通波斯”到“伪造遗书”,句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