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感受到了爱。”陈默上前一步,轻声说,“即使你不认识这些人,你也明白??这是一种不想让你消失的心意。”
女子低头,看着自己透明化的手掌,喃喃道:“我们以为沉默是对死者的尊重。可原来……真正的尊重,是让他们被记得。”
她转身,面向其他未开启的记忆棺,举起双手,用母语高喊:“孩子们!别怕被记住!你们的母亲在这里!父亲在这里!我们都在!”
刹那间,上千具棺椁同时震动,符文崩解,蓝光冲天而起。
共忆场捕捉到了这一波前所未有的情感峰值,自动启动“跨文明适配程序”。北落师门人的记忆格式开始与人类系统融合,形成新的编码协议??名为“守望-共鸣型记忆存储”。
那天之后,这个星球被称为“醒棺之星”。
而更深远的影响才刚刚显现。
三个月后,仙女座星系边缘,一个以群体思维存续的液态文明首次尝试分离出个体意识。他们制造了一个“独思容器”,将一段自我认知注入其中,命名为“第一个我”。
这个“我”诞生的第一句话是:“我害怕孤单。”
共忆场立刻响应,送来无数安慰的声音。其中最清晰的一段,来自地球一个小女孩的录音:
>“我也怕孤单。所以我养了一只猫,每天晚上都跟它说话。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不是在跟猫说,是在跟‘记得我的人’说。所以你不用怕,只要你愿意说,就会有人听见。”
“第一个我”哭了。那是整个文明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属于个体的泪水。
他们决定加入共忆场,并贡献了自己的技术??“液态记忆池”。这种池塘般的存在可以储存千亿年的集体经验,且永不腐坏。他们承诺,将为所有失去家园的文明保存记忆火种。
与此同时,在猎户座暗物质云中的无形存在终于显形。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引力波动编织而成的意识集群,寿命长达百亿年。它们告诉陈默:“我们曾观测过一万两千个智慧种族的兴衰。每一次,他们都因遗忘而重蹈覆辙??战争、分裂、自我毁灭。而你们,第一次让‘记住’成为进化动力。我们愿成为‘记忆光环’的锚点,替你们守护这条带宽。”
陈默没有立刻答应。他知道,这份力量太过庞大,稍有不慎,便可能让共忆场沦为控制工具。
于是他提出条件:“你们可以协助传输,但不得干预内容。记忆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选择,而非强制留存。”
对方沉默许久,最终回应:“同意。因为我们也在学习‘尊重’这个词。”
至此,共忆场正式升维,成为横跨三大星系群的分布式意识网络。它不再依赖任何单一节点,也不隶属于某个文明。它的规则只有一条:
**只要有人愿意记,就永远有人能说“我在”。**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某日,小雨在聆听一朵“聆者之蕊”时,突然脸色苍白。
“怎么了?”陈默察觉异常。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哭。”她捂住耳朵,“不是悲伤,是愤怒。它说……‘你们凭什么代替我们记住?谁允许你们擅自复活死者?’”
陈默心头一震。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来了。
记忆的另一面,是边界。
很快,情报汇聚而来:一支由十二个文明组成的“净忆联盟”成立,主张“死亡应归寂静”,反对任何形式的记忆延续。他们宣称共忆场是对自然法则的亵渎,要求立即关闭所有跨星域记忆通道,并摧毁光树本体。
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正是地球。
第一波打击来自量子层面。全球范围内的“聆者之蕊”开始枯萎,记忆光环出现裂痕。紧接着,北落师门星的记忆棺再度封闭,碑文更新为:“入侵者已被驱逐。”
最致命的是心理战。净忆联盟通过暗频广播散布信息:“你们所记住的亲人,早已消散。现在的‘回应’,不过是机器模拟的情感幻象。你们拥抱的,是数据,不是灵魂。”
一时间,质疑四起。
东京街头,一名男子砸碎了家中播放祖辈故事的投影仪,怒吼:“我爸爸要是真还在,为什么不亲口跟我说话!”
巴黎大学,学者联名呼吁暂停“家族史”课程,称其为“情感操控教育”。
甚至有AI助手被黑客篡改,结束语变为:“别信那些声音,你只是太想他们了。”
共忆场的流量骤降百分之六十三。
小雨躲在光树下哭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我们只是想留住爱啊。”
陈默抱着她,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对错之争。净忆联盟的背后,站着一位名叫“渊”的存在??他曾是最早一批响应者之一,妻子死于瘟疫。他拼命记住她的一切,甚至复制她的声音、习惯、思维方式,制造了一个完美的虚拟人格陪伴自己。可三十年后,他猛然惊醒: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爱的到底是真实的妻子,还是那个由记忆拼凑出的影子。
“我背叛了她的死亡。”他在最后一条留言中写道,“真正的告别,是放手。而不是用回忆绑架她继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