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林远接到协和医院神经科主任紧急来电:“有个病人情况特殊,家属强烈要求启用‘遗声还原’功能,但我们不敢擅自决定……他是你认识的人。”
电话那头的名字让他浑身一震??**杨建业**,朵朵的母亲车祸案中的肇事司机,当年因交通肇事罪入狱五年,出狱后隐姓埋名,如今已是晚期肝癌患者,意识模糊,仅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他女儿找到了我们。”医生说,“她说父亲这些年一直活在悔恨中,每天睡前都会对着录音笔说一遍‘对不起’。但她从未亲耳听过这句话。她想知道,那个毁了两个家庭的男人,到底有没有真心忏悔过。”
林远沉默良久。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开启“遗声还原”,不仅是对死者意志的追溯,更是对生者记忆的审判。万一结果不如人愿,朵朵刚刚愈合的心理伤口,或将再度撕裂。
但他也明白,逃避从来不是答案。
次日清晨,他来到医院病房。杨建业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双眼紧闭,monitors上的生命曲线微弱却不肯熄灭。他的女儿站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支陈旧的录音笔,眼神复杂。
“林老师,”她低声说,“我知道您恨他。我也曾经恨。可最近整理父亲遗物时,我发现他写了整整三大本日记,全是关于那天事故的细节回忆和自我惩罚。他还偷偷资助了朵朵两年的课外辅导费,是以匿名名义汇款的……”
林远看着床上垂死的男人,脑海中浮现出七年前法庭外的那一幕??杨建业跪在地上,额头磕出血痕,却被愤怒的家属推搡辱骂。那时他以为这只是懦夫的表演。
而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更艰难的问题:**宽恕,是否也需要被听见?**
他点头同意启动程序。
技术人员连接传感设备,提取残留脑电波信号,结合过往录音样本进行交叉验证。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
最终,AI合成出一段语音,用杨建业原本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对不起林家的女儿……也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如果有来生,我不求原谅,只希望能替她挡下那辆车。”
录音结束后,病房陷入长久的寂静。
朵朵的母亲忌日那天,林远带着女儿来到墓园。天空飘着细雨,他蹲下身,将一朵白菊放在碑前。
“妈妈,”朵朵轻声说,“今天我去录音室了。我把那首歌重新唱了一遍,加了一句新的词:‘我会替你看完春天的花,也会记得冬天别忘了加衣。’”
林远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这场漫长的倾听之旅,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因为人类的情感,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判决,而是千丝万缕的共鸣交织。
有人说他在改变世界,可他自己清楚??他只是在努力不让任何一个声音,悄无声息地死去。
当晚,他在微博发布了一条动态,附上一段音频链接:
>“这不是胜利,是继续。
>下一站,新疆喀什。
>那里有一群听障儿童,正等着学会第一句‘我爱你’。”
评论区瞬间涌进数万条留言:
>“我也想被听见。”
>“谢谢你们,让我敢对父母说‘我不想结婚’。”
>“昨天我用了‘情绪漂流瓶’,收到了陌生人回复:‘我懂,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我哭了好久。”
林远关掉手机,走到阳台。
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像无数颗不肯熄灭的心跳。
他仰起头,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许愿已经太迟,
但他知道,
有些声音,
即使无人听见,
也在宇宙深处,
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