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眶一下子热了。他立刻联系黄丽娟,请她务必转达一句话:“请告诉她,那幅画我已经收到了,而且我会把它挂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因为它让我想起了生命最原始的力量:即使被遗忘,也能自己发光。”
当天下午,他在“回声导师”群里发起一次紧急共读会,主题是《当沉默开始移动》。江苏的心理咨询师李静分享了一个案例:一名长期自残的少年,在连续三个月收到匿名回信后,第一次主动剪短了遮住手腕的衣袖。“他说,他想让那些伤疤也听听外面的声音。”广州的艺术家陈默则展示了他正在创作的声音装置??将数百段匿名语音交织成一段长达十二分钟的夜风声,展厅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纸船模型,观众可以走进去,坐在里面听。“很多人出来时都在哭,”他说,“因为他们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藏在风里。”
许风吟听着大家的分享,忽然意识到,“声音邮局”早已不只是一个心理援助平台,它正在成为一种语言的重生仪式??让那些曾被认为“不该说”“说了也没用”的话语,重新获得重量与形状。
入秋后的第二个周末,他收到一封来自内蒙古的快递。拆开一看,是一卷手工羊毛毡,里面包着一张蒙文卡片,翻译过来是:“巴特尔亲手做的,送给你。”他又翻了翻,发现毡子边缘缝着一只极小的纸船,和当初老人送给他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他当即拨通乌兰的电话:“孩子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乌兰的声音透着欣慰,“上周他参加了牧区儿童诗歌比赛,写了一首诗,题目叫《妈妈走后的事》。其中有两句??
‘风带来了她的味道,
我学会了不让眼泪冻成冰。’”
她顿了顿,“他还问,能不能把这首诗录下来,放进你们的那个‘会走路的声音’盒子里。”
“当然可以。”许风吟声音微颤,“告诉他,我们会把它放在第一个位置。”
挂了电话,他坐在书桌前久久不动。窗外,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贴在玻璃上,像一枚天然的书签。他忽然起身,翻出收藏纸船的抽屉,一一清点??云南田小满的、养老院老人的、阿依古丽小时候寄来的、山东少女第一次回复时叠的……整整三十六只,每一只都承载过某个灵魂最轻却又最重的呼喊。
他决定做一个展览,名字就叫《微声之舟》。不设门票,不限人群,只在一个老社区文化馆举办。他亲自设计展陈:每只纸船放在透明亚克力盒中,旁边配一句原信摘录,灯光从下方打上来,像月光照在河面。最后一展区空着,只有一张桌子、一堆彩纸和一支录音笔,墙上写着:“现在,轮到你了。”
开展那天,来了很多人。有曾经的用户,也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位中年男人在田小满的船前站了很久,突然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展台缝隙:“这是我女儿五年前离家出走前写的,我一直不敢看。今天我才敢承认,她不是叛逆,是求救。”一位年轻母亲带着八岁的儿子参观,孩子听完巴特尔的诗,仰头问:“妈妈,如果我也想妈妈了,能写信吗?”母亲红着眼点头:“能,而且我会帮你寄。”
最让许风吟动容的是,展览第三天,那位广西女孩竟在黄老师的陪同下来了。她戴着帽子,低着头,走到自己那幅画的展区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只崭新的纸船,轻轻放在展台边缘。
黄老师后来告诉他:“她说,这是她第一次走出村子。她本来只想看看自己的画,结果看到那么多和她一样‘沉下去’的人,又一点点浮起来的故事……她说,她想学画画,以后帮别人画出心里的船。”
许风吟当晚写下一篇短文,发在公众号: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河。
>有些人从小就被教会游泳,
>有些人却被推入激流,连呼救都被当作吵闹。
>我们无法改变河流的方向,
>但我们可以递出一艘船??
>不一定是坚固的帆船,
>只是一张折过的纸,
>一句“我听见了”,
>或是一个愿意等待的夜晚。
>
>船很小,但它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