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愕然:“将军明知其为奸细,为何仍收留?”
“因为我需要眼睛。”鲜于辅望向星空,“赵基想看我的一举一动,那就让他看个清楚。我要让他看到一个广纳贤才、仁德爱民的鲜于辅,看到一支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的飞熊骑,看到一座书院兴盛、百姓安居的幽州。我要让他误判??以为我还想留在体制之内,以为我仍有妥协余地。”
他停顿片刻,声音转冷:“等到他放松警惕,调兵遣将之际,我会让他明白,所谓忠臣,也可以是最危险的叛者。”
十日后,洛阳再传诏书:赵基正式任命徐晃为“河北安抚使”,统辖冀、幽二州军事,有权节制诸郡守令。同时,敕令鲜于辅交出中山之战所得全部战利品,归还俘虏,并遣长子为人质,以示忠诚。
使者宣读完毕,全场寂静。
鲜于辅端坐不动,良久方起身,取酒一坛,洒于地上:“吾父死于袁绍之手,吾兄殁于界桥之战,吾妻亡于战火流离。赵天子未曾赐我一兵一卒,未曾救我一家性命。今日却要我献宝割地、送子为奴?可笑!”
说罢,拔剑劈碎诏书,掷于火盆。
“告诉赵基??”他声音洪亮,响彻校场,“要质子,我给他一颗头颅;要战利品,我给他一片焦土;要忠诚,我只忠于幽燕百万黎民!”
全军哗然,齐声怒吼:“誓随将军,死战不降!”
使者面色惨白,仓皇离去。
三日后,徐晃大军开拔,五万步骑自饶阳出发,直逼涿郡边境。与此同时,张卫密令青州刺史暗中截断通往幽州的盐铁贸易,并策动渤海豪族发动民变,声称“鲜于辅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风暴已然压境。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辽东终于传来回音。公孙度使者张渔再度抵达易京,带来貂裘百领、明珠十斛,以及一封亲笔信:“辽东愿允战马两千匹,每年春初送达襄平。唯求将军恪守承诺,开放辽西走廊商路,并允许辽东商贾自由贩运皮革、药材入关。”
鲜于辅阅毕大笑:“仲谋终究老辣,既给甜头,又留后手。他怕我借道攻其腹地,故以商路为饵,实则欲监控我军动静。”
成何问:“是否答应?”
“答应。”鲜于辅果断道,“不仅答应,还要大张旗鼓地欢迎辽东商队。让他们亲眼看看幽州如何繁荣昌盛,如何民心归附。更要让赵基知道??辽东已与我互通有无,结为唇齿。”
他又低声吩咐:“但所有进入辽西走廊的商队,必须由我军escort护送,沿途设立检查站。凡携带铜铁、硫磺、硝石者,一律扣押。我要确保,辽东不能借此增强军备,而我却能掌握其贸易命脉。”
与此同时,谋阁传来捷报:王松旧部彻底分裂,李昂被副将刺杀,井陉陷入内乱。徐晃派去接管的部队尚未抵达,城中已爆发饥民暴动,烧毁官仓,驱逐官吏。更有传言称,当地百姓高呼“宁从鲜于辅,不纳朝廷赋”,自发组织乡勇守城。
鲜于辅听罢,久久伫立。
“看到了吗?”他对李昭说,“百姓不怕乱世,只怕无主。只要有一个人肯给他们活路,他们就会用命去追随。”
李昭躬身道:“将军已得民心,只差一面旗帜。”
“旗帜?”鲜于辅仰望苍穹,“当赵基派来的最后一支军队倒在飞熊骑的铁蹄之下时,我会亲手升起它??上面不写‘讨逆’,也不写‘勤王’,只写两个字:**新生**。”
就在此时,斥候飞马来报:“启禀将军!代北急讯:拓跋烈兵败,退守阴山。蹋顿率乌桓骑兵焚其王帐,俘获牲畜十余万头!更惊人的是??牟莎单于在逃亡途中坠崖身亡,匈奴诸部群龙无首,已有多支部落向乌桓投降!”
帐中众人皆惊。
成何颤声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鲜于辅缓缓走出营帐,迎着凛冽寒风,一字一顿地说:
“草原空了。”
“而我,可以腾出手来,对付真正的敌人。”
他转身下令:“传飞熊骑全体将士,即日起转入一级战备。三个月后,春草初生,我将亲率大军南下,与徐晃决一死战。此战若胜,则河北归心;若败??”他冷笑,“那就让这山河为之陪葬。”
夜更深了。星河依旧横亘天际,宛如无数利剑悬于苍穹。远处校场上,飞熊骑仍在操练,马蹄声如雷滚滚,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而在洛阳宫中,赵基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拿着那份被焚毁的诏书残片。他轻轻抚摸着焦黑的边缘,忽然低声自语:
“鲜于辅……你究竟想要什么?”
无人回答。
唯有窗外秋雨绵延,如泣如诉,浸透了整座皇城的琉璃瓦,也浸透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