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应声去了,在潘氏处学舌。
潘氏歪在榻上,身上盖一张大毛豹皮,一个小丫头在替她捶腿,听了这话,问道:
“你看清了?她当真一点也不曾吃?”
“还是那样,不碰荤腥,厨房管事的刁老三拜高踩低,并不用心给那将死的虔婆做斋饭,奴婢听说那煮了肉的釜,洗也不洗,就用来做斋饭素菜,倒泔水的老姑子说,那虔婆自腊八起,饭菜都原封不动的倒进了泔水桶里,只怕全凭那一日三副煎药吊着一口气呢。”
潘氏听了,心有快意。
言家有二子,潘氏嫁的是次子,早年得了永儿,就撺掇言老太太分家了。
两房各得了些田产铺子,不过因着老太太还在世,言家是分家不分室,分家不分财,两房依旧同住在祖宅中,言家二子各自照看名下生意,年终算总账,一处花销。
实则跟没有分家是一样的,起初潘氏还不满这样名副其实的分家,可几年下来,二房的买卖亏空了,大房却赚得翻了几番,她的心早就变了。
也不再撺掇言老太太要跟大房划清界限了,反而想将幼子永儿过继到宋氏膝下。
不过宋氏三推四阻,一直不能如。
三年了,那吃斋的虔婆总算要咽气了,过继的事,全凭老太太做主,眼看就能成了,将来大房那份家私,也有他们的一份。
潘氏只等隔壁院报丧了。
同日,小幺到言老太太院中按时的晨昏定省,凤、珠两个是客,也是小辈,陪着一道去了,老太太问了几句话:
“你阿母怎么样了?可吃得下饭?”
小幺比划给她看,她看不懂,也无心叫能看懂的丫头说给她听。
这福薄的大儿媳本就不讨她喜,还是翻来覆去那些话,念叨道:
“你阿母没多少日子了,你要听你阿母的话,别惹你阿母生气,伺候了汤药也要做做女红,你是个哑巴,将来没了生母,不勤快些,来日怎么嫁人呢,去罢。”
并不多留,尤其不喜凤、珠那两个乡下小丫头,看着就生厌,打发她们走了。
一脚蹬出院门,季凤啐道:
“老东西!她素日就是这样对你念经的?”
小幺低了头,并不吱声,鞋边丢了一粒石子来,只见是要去请安的永儿,管小幺叫哑巴:
“哑巴,听说你阿母要没了,你跟你阿母一样,都是克人的煞命,你阿母克孩子,你克你阿母,嗳呦……”
只见季凤将他一把推倒,指着骂道:
“小王八羔子!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在是跟小幺的丫头将季凤抱开了,只见永儿鬼哭狼嚎的,内里老太太院中的人听见了响动,一个老姑子出来问缘故。
这丫头怕被拦下问责,忙带着她们回了大房院中。
宋氏那时才吃了两口粥,见小幺眼圈红红的回来,问她怎么了。
小幺也只懂事的摇头,比划道:
“有沙子,吹到眼睛里了,阿母吃粥,吃粥好得快。”
季凤嘴快说:“都是那老东西念的经,还有那永儿,嘴也不干不净的,他们都说姨母没几日活头了,还说小幺克你,我气得推了他一下,又想打他。”
宋氏听的气急败坏,“好,好,他们都盼着我去了,好将永儿塞到大房来,我那软耳根的夫君,只怕也经不住老太太的教训,那时我可怜的小幺,该怎么办呢……”
搂着小幺,母女两个哭了一阵,田氏拉了小幺,捧着粥道:
“好了,先吃东西,身子养好了,你能护着小幺一辈子。”
宋氏点头,也不用喂,自己就能吃,将一碗粥吃干净了,她得活下去,不能就这么去了,浑浊的眼睛也攒了愤怒的光。
中午,见宋氏打发走了潘氏令人送的肉羹、鲐鱼,说了些不碰荤腥的话,田氏只当她连这碗鸽子肉也不肯进,不承料想听她道:
“胥儿做的,必定比厨房的好百倍,如今小幺已经寻在身边,我的确不该一味的吃斋,熬坏了身子,日后母女还怎么相伴,我得吃荤腥,将身子补好。”
说罢眼一闭,吃了,却没有料想中的呕吐。
这肉并无腥气,在粥中软糯清香,或许是心里接受了,也没有反胃感,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竟见了底,看的一屋子人都觉得有望了。
到了晡食,宋氏也知道要东西吃了,说是想吃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