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没有辩解,只有疲惫的坦白。
“那你后悔吗?”赵小亮问。
“每天都后悔。”汪涵眼眶红了,“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升上去之后我才明白,那个位置根本不值得争。权力换来的是更多的妥协、更多的沉默。我开始害怕开会,害怕看邮件,害怕听到手机响。因为我已经分不清,哪些决定是为了公司,哪些只是为了保住自己。”
南海接过话:“我也有份。当初你说我妈住院需要钱,我明明可以帮你申请困难补助,却故意拖着不报,就想看你求我。后来你真的来找我借钱,我还得意了好几天,觉得自己终于压你一头。”
潘芸看着他,忽然笑了:“可你最后还是借了五千块,还塞给了医生。”
“那是良心发现。”南海挠头,“也可能是……想起我爸病死那天,没人肯帮我们说一句话。”
餐桌陷入沉默。
汤凉了半截,没人动筷。
良久,潘芸打开保温盒,舀了一勺汤倒入汪涵碗中:“喝点吧,趁热。”
汪涵低头看着那碗乳白的汤,眼泪突然砸进去,溅起一圈涟漪。
“芸芸……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她哽咽,“这些年我做了很多混账事,可每次我想回头,都觉得已经太晚了。我以为你早就恨我了,所以我只能继续往前走,哪怕越走越歪。”
“我没有恨你。”潘芸轻声说,“我只是难过。难过我们变成了彼此不认识的样子。”
赵小亮缓缓抽出公文包里的银行卡,推到桌子中央:“这张卡,本来是芸芸准备还你们人情的。但现在我觉得,它不该由我来还。”
南海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小亮注视着他,“过去的事,我们都错了。我不该拿你的不堪当武器,你也不该用冷漠当铠甲。但如果我们一直揪着对方的错不放,那这辈子谁都别想往前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三年前我爸手术,你连夜筹钱。那笔钱我一直记得。今天这卡里的十八万多,除了还医药费,剩下的……算是投资你们的新项目吧。”
“什么?”汪涵猛地抬头。
“贺晨说新业务线要做社区智慧养老平台。”赵小亮说,“南海懂技术,汪涵擅长运营,你们俩联手,比单打独斗强。但这行前期烧钱厉害,没启动资金根本玩不转。这笔钱,不要利息,也不用签协议,就当……兄弟姐妹之间搭把手。”
南海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潘芸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轻声道:“还记得大学时候吗?咱们四个通宵写创业计划书,说将来要做中国版的Airbnb。那时候穷得连泡面都要分着吃,可每个人都眼里有光。”
“后来呢?”汪涵抹了把脸。
“后来现实把我们一个个拍进泥里。”潘芸笑了笑,“但我们活下来了,而且还没彻底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那一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他们聊了很多:从前的误会、错过的时机、藏在心底的愧疚。也聊了未来??汪涵想做女性职场心理辅导社群,南海打算开发一款针对中老年人的防诈骗APP,赵小亮则在考虑考PMP证书转型项目管理。
临走时,汪涵抱住潘芸,在她耳边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去海边度假,就咱们俩,像大学时候那样彻夜聊天。”
潘芸点头:“好,我带上泳衣。”
回到家已是深夜。孩子早已睡熟,赵小亮轻手轻脚收拾餐桌,潘芸则坐在书桌前翻看手机银行余额。
账户里只剩三千多块。
但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打开日记本,写下一段话:
>“成年人的友情,不是没有裂痕的镜子,而是摔碎后仍愿意一片片捡起拼合的残片。我们无法回到从前,但可以选择如何走向以后。今天我把钱给了他们,不是施舍,也不是赎罪,而是相信??有些情谊,值得赌一次。”
放下笔,她望向卧室方向。赵小亮正蜷在床头看书,台灯暖光洒在他侧脸上,映出一道温柔的轮廓。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们刚租下第一间小屋,屋顶漏水,两人用脸盆接水,一边笑一边跳舞躲水坑。那时他说:“只要你在,哪儿都是家。”
如今家还在,只是多了房贷、奶粉、体检报告上的异常指标,以及无数个咬牙硬撑的清晨。
可他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