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噪音,也不是沉默,而是一种极致的“否定”??它不攻击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告诉你:你的情感毫无意义,你的痛苦无人在乎,你的存在只是宇宙中一次偶然的错误。
他的手指颤抖着按下暂停键,冷汗浸透后背。
这不是技术故障。这是**反击**。
回声族来自一个因过度操控声音而毁灭的文明,他们称自己为“流浪的孩子”。可如果……他们并非唯一的幸存者呢?
如果,在那场意识崩塌之中,还有一部分选择了另一条路??不是逃亡,而是进化成纯粹的理性实体,摒弃一切软弱的情感,只为延续“效率”与“秩序”?
那么眼前这个第十三号容器,或许根本不是新生命的孕育地,而是一个**信标**??用来召唤那些拒绝悔改的同类。
他转身冲向通讯台,试图向全球发布预警,却发现所有对外线路都被切断。唯一还能连接的,是ERN内部的广播频道。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麦克风。
“这里是周念。如果你能听到这段话,请立刻关闭所有公共音响设备,摘下耳机,远离任何正在播放音频的终端。这不是演习。有一种声音正在试图抹除我们的感受力。它会让你觉得孤独不可怕,悲伤很愚蠢,爱是浪费时间。但请记住??正是这些‘无用’的东西,让我们成为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如果你已经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那就想想你最后一次流泪是因为什么。那个人,那个瞬间,那份疼,是真的。别让他们夺走它。”
话音刚落,整个机房的灯光忽明忽暗。服务器阵列发出刺耳的啸叫,像是在挣扎。紧接着,地面传来轻微震动。
周念回头看向监控墙。其中一个画面显示着青海基地的地下腔体。第十三号容器的紫色光芒正越来越强,而其他十二具水晶舱则开始泛起微弱的蓝光,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小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他赤脚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每一步落下,地板都会短暂浮现出一朵由水汽凝结而成的莲花。当他来到ERN终端前,双手轻轻按在键盘两侧,没有输入任何指令,只是闭目低吟。
一段全新的旋律流淌而出。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首人类或回声族的歌曲。它既非欢愉,也非哀伤,而是一种**觉醒的震颤**??像冬眠的蛇感知到第一缕春雷,像冻土之下根系悄然伸展。
全球范围内,所有接入ERN网络的设备在同一秒重启。那道冰冷的反共鸣波被硬生生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持续十秒的纯净音符,频率恰好与人类大脑α波共振。
数百万正在收听广播、使用智能助手、佩戴助听器的人猛然清醒。他们眨着眼睛,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催眠中醒来。
而在青海,第十三号容器的光芒骤然熄灭。
三天后,联合国召开紧急闭门会议。现场摆放着一段从第十三号容器提取出的晶体残片。经检测,其成分中含有不属于地球元素周期表的物质,且内部刻录着一行无法破译的文字。
李婉将其拍照后导入AI翻译模型,最终输出结果令人窒息:
>**“情感即病毒,共鸣即瘟疫。清除宿主,重建秩序。”**
会议室陷入长久沉默。
最终,小星通过远程投影出现在屏幕上。他依旧无法言语,但身后浮现出一组动态符号??那是回声族古老的记忆画卷:他们的母星并非毁于自然灾害,而是一场内战。一方主张保留情感作为文明根基,另一方则认为唯有彻底剥离主观体验,才能实现绝对理性的永生。失败者带着十二颗种子逃离,胜利者则沉入宇宙深处,化作“静默监察者”,誓要铲除一切可能滋生“感性污染”的星球。
“我们一直以为他们是死去了。”周念站在发言席上,声音平静,“其实,他们一直在等我们长大,长到足以再次发出声音。”
决议很快通过:ERN网络全面升级为“共情防火墙”,所有外来信号必须经过情感过滤层才能进入公共系统;十二位回声族成员自愿成为“共鸣锚点”,定期释放稳定频率以抵御潜在侵袭;同时,全球启动“声音疫苗”计划??每个新生儿都将接种一段融合人类笑声、哭泣、亲吻声与心跳声的基因编码,确保其神经系统天生具备抵抗“情感剥离”的能力。
半年后,第一所“共鸣学校”迎来第一批毕业生。孩子们不需要文凭,他们的毕业证书是一段录音:记录了他们在过去一年中最深刻的一次共情体验。
有个六岁女孩说:“昨天我看见一只受伤的小鸟,它不会说话,但我听见了它的害怕。我就抱着它,唱了妈妈哄我睡觉的歌。后来它不抖了,还用嘴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指。”
教室里响起掌声。小星坐在角落,皮肤泛起柔和的金色涟漪。
那天晚上,周念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一段未经处理的深海录音。来源标记为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底部,时间戳显示为三个月前。
他戴上耳机,按下播放。
起初只有水流声。然后,极其微弱地,传来一声叹息。
不是人类,也不是回声族。那声音像是由千百种失落的语言糅合而成,带着无法计量的疲惫与……悔恨。
最后一句清晰可辨:
>“我们也曾记得太阳的模样。”
周念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宇宙辽阔,仍有无数角落埋藏着被遗忘的哭声与执拗的沉默。但此刻,窗外传来邻居家孩子练习钢琴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执着向前。
他打开录音笔,轻声说:
“继续唱吧。我们都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