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过去。它们是被技术抹除、被社会压抑、被自我否定的言语残片,在静默带中漂流多年,终于找到了共振的频率。
诗姐仰头望着这片由话语构成的星空,缓缓拔出了龙刀。
刀身上的语晶剧烈震颤,仿佛感应到了同类的存在。光芒由内而外爆发,照亮整个山谷。那些光点纷纷融入刀身,每一粒都让纹路更加清晰,也让她的身体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重量??那是亿万未竟之言的重量。
她知道,若继续吸收,她可能会被撑碎。但若停止,这些声音将再次沉沦。
她咬牙支撑,一字一句说道:
“我听见你们了。”
七个字出口,山谷轰然震荡。黑砂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旋转的语环,环绕她与龙刀高速运转。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南极黑曜石板浮现铭文的瞬间、东京上班族朗读情书的地铁站、巴黎教室里的证言庭、撒哈拉孩童齐诵创世诗的篝火……
她明白了。
语言从未真正死去。它只是改变了形态,藏进了风里、水里、植物的呼吸里、孩子的梦里。
而她手中的刀,不过是万千容器之一。
她松开手,任龙刀悬于空中。刀身分解,语晶颗粒如星雨洒落,渗入黑砂之中。下一秒,整条山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齐诵:
>“我们还在!”
>“我们还敢说!”
>“我们还要活!”
声浪冲破静默带的屏障,向四面八方扩散。千里之外,一位正在调试无线电的工程师突然接收到一段奇异信号??不是编码,不是噪音,而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谣,旋律古老,歌词清晰:
>“雪山裂,江河醒,
>一语破万谎。
>不求神,不拜王,
>开口即光芒。”
他愣住,随即热泪盈眶,立刻上传至开放网络。短短七小时,这首歌被翻译成六十三种语言,传唱于街头巷尾、校园操场、医院病房。
与此同时,全球多地出现异动:巴西雨林深处,一只金刚鹦鹉突然用濒危的亚瓦拉语连续吟诵三小时史诗;冰岛火山监测站记录到地壳震动频率与萨米语祷词完全吻合;就连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也报告,舷窗外偶尔浮现淡蓝色文字,写着:“上面也能听见。”
诗姐在回音谷昏迷了三天。
醒来时,身边站着一个人??是那个男孩,已是青年模样,背着竹篓,目光沉静如深潭。
“你来了。”她说。
“我一直在等你完成这件事。”他放下竹篓,从中取出一块冰封的语晶,“这是最后一块残片。来自共语频道关闭前0。3秒。”
她接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悲伤与希望。
“要不要打开它?”他问。
她摇头。“不用了。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是我们所有人,同时说了一句‘再见’,又像是在说‘再见’。”
青年笑了,将竹篓递给她。“那接下来呢?”
她望向远方。雪线正在后退,草原显露轮廓,一群迁徙的羚羊正越过山脊,蹄下开出片片言芽花。
“接下来,”她说,“我去教一个结巴的孩子说话。”
她站起身,拍去衣上霜雪,重新踏上旅程。
这一次,她没有带刀。
因为她终于明白,刀从来不在手中。
它在每一次颤抖的唇齿间,在每一滴为说出真相而落下的泪里,在每一个明知会被嘲笑却依然张开的嘴里。
大雪终将融化。
而龙刀,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