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商渊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这么一个失败的人、失败的宫主、失败的父亲,却是商扶砚日复一日的翘首以盼。
也正是有了商扶砚,他才有了踏出殿门的勇气。他想,万蛇宫的现状他无法挽救,那起码要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不辜负那一声“爹爹”。
一晃过了几十年,商扶砚长大了,他性格讨喜,嘴巴又甜,宫里人人都很喜欢他。他也很聪明,逐渐明白了万蛇宫的现状,也读懂了为何父亲总是沉默总是皱着眉。
商渊记得,某年他的寿辰。商扶砚照例缠着他的手腕撒娇,问他的生辰愿望是什么。
他早就不信什么生辰愿望了,看着孩子的期待的眼神还是道:“想让万蛇宫重新回到当年最好的光景。”
他只是随口一言,却没想商扶砚牢牢记在了心里。不仅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他还记住了好友那句“想出宫看看”,记住了宫中族人于外界渴望的眼神。
商扶砚百岁化人形出宫之际,他阻拦未果,看着月色勾边飘扬的红衣,心尖五味杂陈。
商渊知晓,商扶砚此番举动,并不是因为小孩天性向往自由。他五分为了族人,两分为了朋友,还有三分……为了他这个失败的人。他没为自己打算,满心满眼都是为了万蛇宫能重现光明,一脚踏入了如迷雾摸不清的未来。
商扶砚离宫以后,他派了小黑小白跟随,听他们汇报说殿下总是挨饿吃不饱;说殿下修了火属性,总是不舒服;说殿下听见关于蛇宫的传闻躲起来难过。
……但始终没有提过要回家。
小黑小白的话在脑海中萦绕不散,商渊凝着殿中跃动的火光,想: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宫主,但他的儿子是。
*
商扶砚被卿玉融养了一月有余,不仅伤好了鳞片更闪亮了,连脸颊的线条都圆滑了些。本来他还不知道这事,因为自打住进了卿宅,连束发都是师尊代劳,他再也没照过铜镜。
今日他吃着卿玉融做的荷花酥,两口一个飞速解决了一盘。996飞在他身侧说脸上沾了点心屑,他抹了半天也没抹干净,拿镜子一照——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他怎么长胖了这么多?!
小宫主坐在铜镜前闷闷不乐,心想如今吃东西他都不能说是为了维持人形了,完全是嘴馋。
思绪间卿玉融进了屋:“阿彩。”
商扶砚低低应了声,走过去虚虚坐在他身上:“师尊,我现在坐在你身上是不是很重?”
卿玉融往上抬腿,两手握住他的膝弯一扯,让人完全坐在他腿上:“为什么这么说,阿彩很轻。”
“我长胖了。”
“没有的事。”卿玉融两指捏住他的脸,白净细腻的脸蛋凹进去一个窝窝,嘴巴也微微撅了起来。他顺势低头一吻,“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商扶砚心中愁云惨淡,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若是照这个势头下去,他真的要成小猪了。
“肯定最近都没有动弹的缘故啦……”
卿玉融淡声道:“很想出去?”
闻言,商扶砚下意识圈住白衣仙尊的脖颈把自己送了出去,轻轻咬他的唇:“没。”
“再亲会。”卿玉融扣住他的后颈,打断了起身欲离的动作。
商扶砚依言又亲了一会。
“仙门大会要召开了,”卿玉融睁开眼,“带你回不周山一趟。”
仙门大会每一年一小开,十年一大开。届时大大小小门派都会齐聚一堂,今年巧合是第十年,在不周山召开。本来今年的弟子春考就是为了择取优秀弟子代表不周山出战,岂料出了那种意外。
沧澜塔一事了结后,卿玉融再没踏入不周山一步。掌门并没有将他除名的意图,毕竟他犯的那些事比起起天下第一坐镇的噱头算不了什么。
而仙门大会除了弟子间的较量,各长老间的较量也不可缺。不周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卿玉融除名,甚至还要好声好气的请他回去。
卿玉融道:“变成小蛇,带你回去。”
“真的?”商扶砚眼睛一亮,瞧见师尊微变的脸色又乖乖趴上他的肩头,张口就来:“我没有想去见谁,只是和师尊出门很高兴。”
卿玉融知晓这只是在哄他,心中还是难免升起点愉悦:“嗯。”
*
不周山上沧澜塔还是一地碎屑,解沧澜伤势极重,直到现在还不能下床,更别提重建沧澜塔了。
山上的弟子们瞧见问月仙尊回来都不敢多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是不存在的透明人。商扶砚缠在卿玉融的手腕,身体缩在袖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尖尖偷看。他没从这个视角看过仙门,新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卿玉融的眼睛,双手一拢,探出两指去摸他的蛇尾巴。商小蛇尾巴一缩,蛇身也跟着颤。这下他也没精力去到处看了,缩成一团和那两根手指斗智斗勇。
顺着冰凉的胳膊奋力往上爬,没出两息就被抓了回来,废了老大劲也爬不出师尊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