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青年凌乱的发尾卷曲,苍白面容如雕琢的神子像。淡青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即便他浑身污泥残血,琥珀光般的瞳子黯淡,但似乎一切都恰到好处。
nbsp;nbsp;nbsp;nbsp;他就像神话故事里苦行的受难圣者,直直地面对着自己深愧十一年的简秀。
nbsp;nbsp;nbsp;nbsp;“简秀,我不能让你救他。”索兰语气温和,“他的命是我的,他的命必须是我的,他必须死,但是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
nbsp;nbsp;nbsp;nbsp;简秀其实告诫过自己,人类基因池不可污染。
nbsp;nbsp;nbsp;nbsp;可是他真的太恨了,恨自己一生困顿,所爱音尘悄然,所恶如影随形。
nbsp;nbsp;nbsp;nbsp;“我……是我把‘女皇’放进星环研究所的培养皿……是我,把九号试剂交给创世纪的,也是我帮他们完善了人类和虫族的基因融合技术……是我主动污染了人类的基因,也是我,背叛了人类,推动了星环研究所和边境二十亿人的死亡。”
nbsp;nbsp;nbsp;nbsp;索兰再度踏前一步,深深凝望着青年。
nbsp;nbsp;nbsp;nbsp;“你没有背叛人类,你没有罪,你没有害死任何人,是我,把你的研究和构想偷走了,也是我……害得你被监禁了十年,简秀,我……”
nbsp;nbsp;nbsp;nbsp;“我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nbsp;nbsp;nbsp;nbsp;该说什么啊,我到底该说什么啊?索兰仓皇失措的想着。
nbsp;nbsp;nbsp;nbsp;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好恨啊,也好痛啊,原本被虫族改造过的身体应该不会再轻易被人类残存的知觉给影响才对,自己为什么没有科斯塔那样一半的恬不知耻,为什么啊?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索兰,直视太过于刺痛了。
nbsp;nbsp;nbsp;nbsp;简秀无力地阖上双眼。
nbsp;nbsp;nbsp;nbsp;“索兰,对不起。”
nbsp;nbsp;nbsp;nbsp;他轻声打断了索兰语言的自戕。
nbsp;nbsp;nbsp;nbsp;索兰心神俱停,他完全震在了原地,这句话应该很多人对他说。
nbsp;nbsp;nbsp;nbsp;彻底让他人生改弦更张的科斯塔应该说,将他名字从名单上划去的考官应该说,恶意嫁祸构陷他的边境警察应该说,故意暴露了他和妹妹行踪的邻居应该说……
nbsp;nbsp;nbsp;nbsp;可惜的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对索兰说过这句话,也许是因为并不抱歉,也有可能是知晓,血仇至此,轻飘浅淡的“对不起”早已是徒劳。
nbsp;nbsp;nbsp;nbsp;可整个人间,来来往往,唯独简秀不该说。
nbsp;nbsp;nbsp;nbsp;“不对,简秀,你不该道歉。”索兰唇角颤抖,“你不应该说的,你不应该——”
nbsp;nbsp;nbsp;nbsp;“我原谅你了。”简秀再度打断了他。
nbsp;nbsp;nbsp;nbsp;“……什么意思?”索兰不明白,他不明白青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过很多次和简秀再见的可能,质疑谩骂,歇斯底里,痛彻心扉都有可能,可唯独不是现在这份模样。
nbsp;nbsp;nbsp;nbsp;十一年过去,曾经爱吃甜食娇纵矜贵的天真青年好像已经完全成了过去的倒影,记忆里Omega飘忽柔软的橙花气息现在是浓郁的苦涩。
nbsp;nbsp;nbsp;nbsp;“我原谅你了,索兰·拉莫斯,我原谅你对我十年的缄默,构陷,还有背叛。”简秀容色宁定,“其他人,我没有资格替他们说原谅,所以也就不说了。”
nbsp;nbsp;nbsp;nbsp;“我不会阻止你的复仇,更不会救科斯塔,我独身一人就是最大的诚意,但是,你要把他的精神海交给我。”
nbsp;nbsp;nbsp;nbsp;“还有这些年,创世纪所有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研究,无论是人类还是虫族。”
nbsp;nbsp;nbsp;nbsp;“拉莫斯教授,”简秀的嗓音平静疏离,“我的爱人还在前线,我需要筹码,和整个人类做一次交易。”
nbsp;nbsp;nbsp;nbsp;原来如此,索兰终于懂了。
nbsp;nbsp;nbsp;nbsp;他终于大彻大悟,原来真的有这么荒唐的事。原谅得轻而易举,不是因为简秀不恨不怨了,更不是因为他还在意旧时同事的情分,只是简秀不需要了。
nbsp;nbsp;nbsp;nbsp;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眼前的青年早已经不需要了,时过境迁,索兰的歉意,迟来的愧疚,有则有,无则无。
nbsp;nbsp;nbsp;nbsp;倘若一句原谅,可以交易来实际的筹码,有什么不好?
nbsp;nbsp;nbsp;nbsp;痛楚深入骨髓,索兰凄惶地笑着。
nbsp;nbsp;nbsp;nbsp;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犯贱,太贱了,似乎无论怎么追求,财富也好,报复也好,愧疚也好,一声?*?波澜起伏,是是非非,好像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应该满足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nbsp;nbsp;nbsp;nbsp;与心满意足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nbsp;nbsp;nbsp;nbsp;“……好……好!”索兰哑声道,说罢,他猛然回身,这个时候简秀终于看清他身后的那一整片黑暗,尽然是收拢盘踞的虫群!
nbsp;nbsp;nbsp;nbsp;收到索兰的命令,庞大如巨蟒巢穴的虫群层层叠叠的扭曲移动,它们松动开来,半空里,细细长长的线形虫垂钓下来了一个飘荡的人型影子——他的身体已经被啃食蚕食了一半,血肉塌陷,皮囊透着长廊里的凉风!
nbsp;nbsp;nbsp;nbsp;即便如此,简秀也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是活着的!
nbsp;nbsp;nbsp;nbsp;“幸好,我不想他死得太轻易,所以没有动他的大脑神经。”索兰抬起头,科斯塔垂吊的身体慢慢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