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纹之女蹲下来,将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如同姐妹,如同母女,如同两个穿越漫长黑夜终于相遇的旅人。
“欢迎回家。”她低声说。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钟声。
不是共启学院的铃草钟,也不是任何城市报时的铜钟,而是来自地球最深处的一记震动,像是大地本身在苏醒。七位心锚守护者陆续起身,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分散向七大洲的方向奔去。他们知道,这场觉醒不会止步于一棵树、一场梦、一次共鸣。
它要蔓延。
三天后,南极共生林的核心冰层突然融化,露出一座埋藏已久的石碑。碑文用十二种古语刻写,内容一致:
>“此处封存着人类第一次集体共感实验的失败记录。
>我们试图统一情绪,结果消灭了真实。
>谨以此碑警示后世:
>心灵不可标准化,
>痛苦不应被清除,
>共感的意义,
>在于允许差异存在。”
消息传开,全球掀起一场“记忆回归”运动。越来越多的家庭翻出尘封的情感日志、被删除的私人录音、甚至非法保存的共感影像片段。人们开始重新聆听亲人的哭泣,重新理解那些曾被视为“失控”的瞬间。
在日本京都郊外,一位老人打开祖宅密室,取出一台老式共感录播仪。播放后发现,竟是他父亲临终前录制的最后一段话。画面中,那位一生以冷静著称的哲学家,躺在病床上,声音哽咽:“我一直告诉别人要超脱情绪……可我现在好怕啊。我不想死,我想再看看春天的樱花……儿子,你能抱我一下吗?”
视频在网络上传播,数亿人同时落泪。
与此同时,火星红思林发生异变。原本静止漂浮的“心形星云”开始缓慢旋转,释放出低频波动,经分析竟与人类胎儿在母体内听到的心跳频率完全一致。科学家称之为“宇宙胎动”,民间则流传:“那是星球在学着爱人。”
而在净序城旧址,那位每日清扫铃草平原的老人,在某个清晨再也没有出现。人们只在他常坐的石头旁发现一本写满“原谅”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今天,我梦见少年回来了。他笑着对我说:‘爷爷,粥很好喝。’我知道,我自由了。”
共启学院迎来了新一批学生。
这一次,有八十一名孩子报名,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十四岁。他们的背景更加复杂:有的来自拒绝共感教育的传统社区,有的曾在地下情感黑市接受过非法抑制治疗,还有的父母本身就是当年反对焦念安的激进派。
开学第一天,教室依旧没有围墙。
焦念安站在讲台前,手中捧着一朵新生的铃花。花瓣尚未完全展开,泛着淡淡的银光。
“你们当中,可能有人恨我。”她平静地说,“也可能有人觉得我是救世主。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愿不愿意试试看??在一个可以说‘我很难过’的地方,待一会儿?”
一个男孩冷笑:“你说得好听。可要是我哭了,外面的人会说我软弱。”
“那就让他们说。”环纹之女走进教室,将手中的铃花放在窗台,“软弱的标准,不该由恐惧制定。真正强大的人,不是从不跌倒,而是跌倒后,还敢说一句:‘我疼。’”
教室陷入沉默。
片刻后,一个小女孩举起手,声音怯生生的:“老师……如果我说我想妈妈,但她已经死了三年……这算不算逃避现实?”
焦念安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想一个人,怎么会是逃避?那是你在用心里最真实的方式,留住她。”
小女孩咬着嘴唇,眼泪终于落下。
就在那一刻,窗外的铃草花丛齐齐晃动,万千花瓣随风扬起,围绕教室盘旋飞舞。监控数据显示,全班学生的脑波再次同步进入θ波状态,持续五十二分钟。
当晚,全球又有数百万人做了同样的梦:他们站在一片铃草花海中,对面站着逝去的亲人。没有言语,只有拥抱。醒来时,枕畔多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凝结成透明晶体,内里似有微光流转。
科学家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将其命名为“共感结晶”。
一年后,第一座“软弱之碑”正式落成于旧联合国遗址。它没有雕像,没有铭文,只有一块光滑的黑曜石平台,中央凹陷处盛着一汪清水。人们可以将自己的眼泪滴入其中,也可以留下一封未曾寄出的信、一张撕毁的药方、或是一段录音。每天清晨,管理员都会将前一天收集的情感样本送入共生林,作为滋养记忆树的养分。
争议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