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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宫内,成安躬身在景元帝耳边说了什么,在得到陛下的眼神示意后,便退下了。
薛蕴容放下茶盏,看着成柯离去的方向,有些好奇。
景元帝亦不隐瞒:“太史令夜观星象、认为今年不再适用往年旧乐,选出了《风回》一曲,刚刚来人上报曲谱已补全,祭文也大致完成了。”
薛蕴容了然。
今日亦是为春祭之事入宫,眼下事事妥帖,便放心了。
景元帝看了眼天色,亦催促女儿早些回府,于是赶着酉时的尾巴,薛蕴容带着秋眠出宫了。
出了玉华门,车夫架着马车沿官道向东而去。
薛蕴容以手支额闭目养神,忽然被秋眠一声惊呼唤醒:“殿下,驸马在前面。”
秋眠正掀起车帘,见公主凑近,立即指向前方策马的人。那人左手牵住缰绳,细看手臂仍有些发颤。
“拦下他!”
不多时,车夫扶着人上了车。瞧着面前脸色难看、失魂落魄的男人,薛蕴容皱了皱眉。
越承昀仍处于恍惚中,程束破防后的怒喝在他脑中回荡、嗡嗡作响。
“谁不爱权势?我想快点上爬有错吗?”
“你我都出身平原县,我知晓你比我聪明,可我也不差啊,凭什么入了建康你便能得此机遇,我也想走捷径有何不可!”
“是!我是存了离间你们的心思,可是我没有想害你,就算你与公主分开,以你的才能,陛下还是会用你。况且,你与公主并未分开,我这点伎俩不是也没成?我向你举荐那些寒门子弟,不正是为我们铺路?”
“你根本没有想助我之心,反倒屡屡阻我,是我错看你了。”
……
洋洋洒洒蹦出一堆指责。他不知从何时起,昔日旧友竟如此恨他。
“可陛下待贤之心比你口中那些荒唐世家诚多了!你不是一直不齿他们的所作所为吗?我们不是说好要一道压下这不良之风吗?如今怎能!”越承昀一把揪住程束衣领,眼底透出浓烈的悲伤。
怎能一边装着痛恨的模样怜惜被压迫的平民,一边主动凑上去和他们同流?甚至想成为那样的人。
前世陈梁郡王的刀直指御座,建康兵乱、百姓流离失所之际,你在暗喜吗?
旧时夫子的教诲、昔日约定时的决心你全都忘了。
越承昀脑子昏昏沉沉,几乎在心里认定,就是程束。
他不知自己如何与程束结束的争吵,不知如何走出的太常寺,不知如何跨上的马匹,亦不知何时上的这架马车。听见身侧熟悉的声音,他感觉手臂痛极了。
迷蒙的视线中依稀辨出熟悉的面庞,越承昀拽过她伸来的手,贴在颊侧:“阿容,人心真的瞬息万变吗?”
说完这句,还没等到薛蕴容的回应,他便骤然脱力了。
手心像贴着刚烧开的铜炉,烫得心惊。薛蕴容连忙撑住越承昀的身子,不让他磕在案边。
秋眠见状掀起车帘催促车夫:“快些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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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巡街的兵士都有些困倦。不远处的墙上传来动静,一队人顿时精神了大半。匆匆前去查看,发现是一只野猫,又嘟囔着离开了。
兵士队列远去,几丈外的巷口冒出来几人。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朝另一个蓄着长髯的男子汇报着什么,说完便匆匆告退了。待人走远,长髯男子在脸上摸索片刻,竟直接摘下了一片须状物,那胡子原来是贴上去的。
若越承昀在此,定能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淮阴渡口见到的陈奉。
“把他处理掉。”陈奉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声音,竟还有一人。
那人全身隐在兜帽中,身形、面貌均看不清。
可陈奉似乎对他很熟悉,头也没回:“处理一个没用的刀子自然是小事一桩。”说完这句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上次说的那事,考虑的如何了?”
身后没了声响,陈奉也不恼:“你再仔细想想,我们原也不急。”
“只是一个校书郎罢了,急的怕不是另有其人啊。”他话中有话,“我该离开建康了,考虑好了来信即可。”
说完,没等答复,他摆了摆手,拐向了另一个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