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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沈琅闭上眼，又不说话了。

nbsp;nbsp;nbsp;nbsp;薛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榻上这个人，心里闷得厉害。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拿这人毫无办法。

nbsp;nbsp;nbsp;nbsp;打一顿？舍不得，况且这病秧子是画在灯彩中的人，轻轻戳一下恐怕就要碎掉一半，他不敢像惩罚那些犯错的土寇一样对他。

nbsp;nbsp;nbsp;nbsp;骂一顿？可那些他自以为是的羞辱却只像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吼了半天，薛鸷想要听的话一句也没得到，反而觉得自己心里更堵了。

nbsp;nbsp;nbsp;nbsp;要是拿邵妈妈和金凤儿威胁他呢？薛鸷这样想着，忽然又气得冷笑了一声，眼前这人显见的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主，他要真把那两个怎么样了，这小瘫子也未必会真的向他妥协什么，只是定要记他一辈子的仇。

nbsp;nbsp;nbsp;nbsp;薛鸷转过身，往屋门的方向走了两步，路过一只上放着铜盆的杌凳，他正愁心里的怒意没处使，一拨脚，便将这把凳子连同上边的盆一并踢到了墙上。

nbsp;nbsp;nbsp;nbsp;“我是瞎了眼，”薛鸷冷声道，“才看上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病瘫子。”

nbsp;nbsp;nbsp;nbsp;那榻上的人还是没回应，薛鸷干脆又往墙角那把木轮椅上踹了一脚，他此时怒上心头，也不知道要收住劲，那一脚上去，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地方断裂开来了。

nbsp;nbsp;nbsp;nbsp;他打定主意，这一回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再伏低做小地主动过来求和了，这病秧子这样坏的脾气，兴许就是这么被惯出来的。

nbsp;nbsp;nbsp;nbsp;这样想着，他复又一脚踹开了门，站在外头候着的金凤儿差点因此被门砸到脸，还好他够机敏，才堪堪躲开了。

nbsp;nbsp;nbsp;nbsp;“大爷……”金凤儿偷偷瞥了一眼屋里边，悄声问，“又吵了？”

nbsp;nbsp;nbsp;nbsp;薛鸷眉心还皱着，嘴上却是满不在乎的口吻：“我不是让你替我么，怎么不踢了？”

nbsp;nbsp;nbsp;nbsp;金凤儿委屈道：“二爷他总针对我，我气不过，就回来了。”

nbsp;nbsp;nbsp;nbsp;薛鸷没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金凤儿又看了眼屋里闷声不响的沈琅，再觑一眼薛鸷那残存着怒意的一张脸，这两人吵嘴拌架是很寻常的事，但金凤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薛鸷在他们哥儿屋里打砸东西。

nbsp;nbsp;nbsp;nbsp;“好好的，怎么还砸了东西？”

nbsp;nbsp;nbsp;nbsp;薛鸷冷“哼”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看见薛鸷拔腿要走，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大爷和哥儿怎么了？”

nbsp;nbsp;nbsp;nbsp;“你自己去问他。”

nbsp;nbsp;nbsp;nbsp;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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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薛鸷这回足有七八日都没过来。两人互相冷着，谁也没搭理谁。

nbsp;nbsp;nbsp;nbsp;沈琅那把木轮椅让他一脚给踢坏了，金凤儿去问了一圈，这寨中土寇大多只会些简易的木工，而这架特制的木辇结构太精巧，他们实在不知该怎样下手修理。

nbsp;nbsp;nbsp;nbsp;于是这些时日，沈琅便只能在屋里闷着睡。金凤儿看他整日躺靠在榻上，面上也没个笑模样，便提议要背他出去透透气。

nbsp;nbsp;nbsp;nbsp;但沈琅却摇头拒绝了。

nbsp;nbsp;nbsp;nbsp;李云蔚送给他的书他已看过许多遍了，翻来翻去也就是那些，没什么意思。

nbsp;nbsp;nbsp;nbsp;金凤儿在时，主仆二人倒是偶尔会闲聊几句，倘若金凤儿有事出去了，沈琅便只会沉默地倚在榻上或椅上发呆。

nbsp;nbsp;nbsp;nbsp;等入夜吹熄了蜡，沈琅便一个人躺在床上空熬，运气好的话，或许一夜就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的整觉，若运气不好，便只有熬。

nbsp;nbsp;nbsp;nbsp;半梦半醒时最容易发梦魇，有时为了逃避那些画面，若不到困极了，沈琅宁可不闭眼。

nbsp;nbsp;nbsp;nbsp;这几日他常在梦里看见的人是祖母，沈琅关于她的印象已很模糊了，只记得那天之后，老太太的身体便迅速地衰竭了下去，只要醒着，不是哭叫便是胡言乱语。

nbsp;nbsp;nbsp;nbsp;他记得那日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红着眼跑来对他说：“老夫人吐了好多血！哥儿快去看看吧。”

nbsp;nbsp;nbsp;nbsp;沈琅麻木地让她推着自己去了。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是空的，听闻老太太已到了弥留之际，他的反应就像是听见今夜要下雨那样寻常。

nbsp;nbsp;nbsp;nbsp;掀帘进屋，沈琅闻见了一股熏人的药腥气，伴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木头腐败的陈腐气味，架子床的幔帐里探出一只枯老干瘦的手，上上下下，似乎在试图抓住什么东西那样抖动着。

nbsp;nbsp;nbsp;nbsp;“明、明儿。”

nbsp;nbsp;nbsp;nbsp;沈琅让身侧的丫头掀开半面床帐，老太太半睁着眼，看见是他，喘气声顿时更重了，有个小丫鬟一边哭泣，一边用帕子替她擦去唇角溢出的血沫。

nbsp;nbsp;nbsp;nbsp;哪怕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老太太依然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瞪视着他，她的声调古怪，活像是脖子上漏了个洞：“都……是……你。”

nbsp;nbsp;nbsp;nbsp;沈琅没出声，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

nbsp;nbsp;nbsp;nbsp;她说，都是你！

nbsp;nbsp;nbsp;nbsp;我拼死生下了三个儿子，统共就活了明儿一个，是你克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