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连夜召集共忆盟高层商议。有人认为这是心渊即将开启的征兆,必须立即加固封印;也有人主张主动开启心渊,释放所有被困记忆,完成最终救赎。争论不休之际,阿满却独自走入忆稻田深处。
他在田埂坐下,望着星空。今夜,忆星格外密集,仿佛整条银河都在低语。
“你在害怕吗?”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阿满不答。
那声音继续道:“你是容器,也是钥匙。一旦心渊开启,你将承载所有回归的记忆??包括仇恨、痛苦、悔恨、执念。你会变成一座行走的墓碑,永生不得安宁。”
“我知道。”阿满终于开口,“但我更知道,若我不去,就会有别人被迫承担。与其让无辜者背负,不如由我来。”
翌日,他宣布启动“心渊归魂计划”。条件只有一个:所有愿为记忆牺牲者,皆可自愿进入忆中枢,分担负荷。
响应者如潮。
第一位是一名失语十年的老妇,她曾是敦煌壁画修复匠的女儿,全家因坚持记录历史而遭迫害。她用手语写道:“我虽不能言,但我记得。”
第二位是北境孤儿院院长,收养了百余被删名阵波及的孩子。他说:“他们叫我院长,可我更想被人记住是个父亲。”
第三位竟是净心会叛逃成员,曾亲手销毁三座城的记忆档案。他跪着递上忏悔书:“我欠这个世界一个‘对不起’。”
七日内,共有九千九百人签署《共忆誓约》,灵魂印记注入忆中枢。阿满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刻于无字碑背面,与那句“当你读到这里,你已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并列长存。
子夜,九灯齐鸣。
阿满步入真史阁顶层,站在水晶碑前。他脱下外衣,露出背上一道自童年留下的旧疤??那是吃忆莲花存活的证明,也是他与记忆世界最初的连接点。
他取出青铜小鼎,置于头顶。九色光丝再度腾起,这一次,它们不再缠绕,而是汇成一道虹桥,直通天际心渊之门。
“开。”
一声轻语,天地俱寂。
门缓缓开启,滔天记忆洪流倾泻而下。无数面孔闪过:哭泣的母亲、战死的士兵、含冤的学者、默默奉献的工匠……他们不属于史书,却构成了历史真正的血肉。
阿满张开双臂,迎向洪流。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肌肤下流动着亿万段人生片段。他看见自己变成了李大娘,在寒夜里为守夜人点亮油灯;变成了赵小子,一字一句替同学读完母亲病榻上的信;变成了张婶,抱着流浪猫轻声说“回家了”。
他不再是阿满。
他又依然是阿满。
当最后一道记忆流入人间,心渊之门缓缓闭合。九灯逐一隐去光芒,化作星辰,永远悬于夜空。
阿满倒下了。
人们冲上高台,却发现他的身体正在消散,如同晨露遇阳。苏禾扑上前,只抓住一片衣角。
“别哭。”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只是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从此,世间再无阿满踪迹。
但每当有人真诚地说出“我记得”,风中便会掠过一丝暖意;每当孩子问“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天上就有一颗忆星闪烁回应。
真史阁第九层水晶碑,终于填上了名字。
那一行字,无人书写,却清晰浮现:
>**阿满,原名不详,生于尘土,归于众生。**
>**无功名,无血脉,无史诗。**
>**唯有一世被人记得,便足以不朽。**
多年以后,一位小女孩在桃树下翻开一本新出现的册子,轻声念道:
“今日晴,宜播种。
我活着,有人记得。”
她合上书,抬头望天。
一颗忆星划过夜空,落入远方田野。
风起时,忆莲花开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