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认得……”
陆云蔚耐心道:“你不妨再仔细瞧瞧。此簪,许氏和老夫人房里的红杏姑娘都辨认过,红杏一口咬定,这确是老夫人早年的首饰,几年前突然不见了。张妈妈,你当日不也曾宽慰红杏,说或许是老夫人出门时随手赏了哪家小姐吗?”
牢内一片死寂,只剩张妈妈粗重的喘息。她低头躲开陆云蔚的目光,只机械地重复:“我只是……只是失手……”
陆云蔚将簪子收起,“仵作验尸,孙枫头上的伤并非致命,真正要了他命的,是乌头之毒。此等烈性毒药,寻常人家并不好寻,但对经营生药房的刘家而言,并非难事。”
见张妈妈仍沉默不语,陆云蔚又道:“我查到,京中能定制上等蚕丝寿衣的店铺不过三五家。寿全堂的老师傅说,周管家为刘宏定下寿衣后不久,又有一位年约五旬、身形与你颇似的嬷嬷,用重金定下了一套与刘宏那套用料、制式、尺寸几乎完全相同的寿衣。”
陆云蔚一字一句问道,“整个刘府,符合这描述,又能轻易拿出这笔银子,且对寿衣细节了如指掌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张妈妈猛地抬头看向陆云蔚,似是有些茫然。
陆云蔚继续道:“刘老太太临终前口口声声说许氏害了刘宏,你亦说曾见到许氏抛尸莲池,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另一具尸体呢?”
片刻后,张妈妈僵硬地问道:“老太太,她走了?”
见陆云蔚点了点头,张妈妈错愕不已,若是连老太太也走了,事到如今,她又在替谁隐瞒呢。若是她出事,自家的儿子媳妇,想来,许氏也是绝不会照顾的,倒不如……
“造孽啊!都是刘家造的孽啊!”
“他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是个上辈子来讨债的魔星啊!”
“那还是老太太未出阁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如何的,我当年也只是个小丫头,不甚清楚,只知道老太太因此坏了名节,被族里的人视为奇耻大辱。为了遮掩这桩丑事,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悄悄送走了,秘密寄养在涿州乡下一个沾着点亲的二婶家中,对外只说是那二叔心善,收养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取名孙枫,跟着那家姓了孙。”
“那家二婶一家,倒也还算尽心尽力,只是家境实在贫寒。老太太她心里,也一直觉得有愧于这个孩子,这些年,明里暗里,派我接济了那孩子不少银钱,从未短缺过他的吃穿用度,只盼着他能安安分分地在乡下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了此一生,也算是……也算是全了这段不该有的孽缘。谁知他竟是个天生的豺狼种子,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真正身世的?”陆云蔚不动声色地追问。
“是那家二婶临终前,也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良心上过不去,竟将当年的真相,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他。后来孙枫竟一路打探着,寻到了京城,直接找上了刘府的大门!”张妈妈说到此处,眼中依旧充满了恨意。
“他一上门,便要认祖归宗!要老太太当众承认他的身份!还要刘家给他一个说法,给他应得的家产!”
“老太太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她初时也想着,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浓于水,想着多给些银钱,许他一个富足安稳的前程,将他远远地打发了也就是了,只要他答应,从此以后,永永远远不再提起这桩事。”
“可那个孙枫,他根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饿死鬼投胎!他尝到了一点甜头,便开始狮子大开口,不仅要一大笔银子,还要刘家全部的家产!他说,大爷没了,老太太的血脉只剩他一人,他合该继承我们刘家。若是不遂他的心愿,他便要将老太太年轻时候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宣扬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让老太太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让整个刘家名誉扫地。”
陆云蔚静静地听着,她完全能够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张妈妈用力地喘了几口气:“更……更可怕的是那个孙枫,他根本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疯子。”
“老太太被他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也曾哭着骂过他,说他天生六指,是个不祥的怪胎,说刘家家大业大,绝不可能把偌大的家业交到一个怪胎的手里,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刘家无人,竟找了个怪物来继承香火!”
“谁知那孙枫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
张妈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身子仍旧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说,母亲大人是嫌我这多出来的一根手指头碍了您的眼吗?好啊,那孩儿这就让您如愿以偿,您且瞧仔细了,看看没了这根手指头,我还是不是您口中的那个怪胎!”
“然后呢?”不知是这牢里过于阴森,她竟感觉自己的后背也窜起一股子寒意。
“然后他当着我和老太太的面,也不知道从身上哪个角落里摸出来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手起刀落,就把那指头给活活剁了下来!”
“血当时就溅得到处都是,他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一样,还把那截血淋淋的断指捡了起来,笑着……笑着递到老太太的面前,问她,母亲,您现在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