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一想,刚才他们在宅邸大门的事有仆人看见,现在的话,“儿女双双入宫”的消息应当已经传给官衙中的阿爹了吧?
一想到自家阿爹坐不住还不能请假,只能在官衙干着急的样子,苏轼吐了吐舌头,就释然了不少。
操心的事不适合他,还是留给阿爹吧!
话分两头。另一边,苏轸被小轿一路送到凤仪宫门口,不知何时,守在轿前跟随的人从怀吉悄悄换成了别人。一声陌生而清越的“凤仪宫到了”,把她吓了一跳,
她扶着轿子的边沿正欲起身,摸到干冷的布料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然捏出汗来。轿外的寒风一吹,飒飒的冷。
苏轸待那股冷劲儿过去,才掀开轿帘。她原想听从苏轼的话,把自己当成客人,打量两眼凤仪宫是何种模样。抬头却看见一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站在宫门口,姿容清丽,大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对视上的一瞬间,小姑娘就对着她笑:“你就是苏轼的阿姊吗?”
苏轸从她的言行中,一下猜出了此人身份。她乖乖地点头:“正是草民。”
“就是我请你进宫来做客的,你可以叫我妙悟。”
妙悟又端详了一阵苏轸:“你比你弟弟安静好多。”
苏轸心中一惊:阿弟可从没说过,他和这位大公主还见过啊?两人究竟是何时……
“不过我见到的是还没当官时候的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沉稳点。”
没当官的时候?那就是他八岁……七岁。男女七岁不同席,那就是未曾逾矩。苏轸心中一松,面上却笑着,颊边攒出个小小的梨涡:“阿弟他确实顽劣。至于当官后有没有变沉稳,我这个当阿姊的也知道得不甚详。”
原因嘛,当然是眼前急召她做客的人。
妙悟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还不是因为她在宫里待久了,没什么玩伴么?倒是见过几位重臣家的女儿,可惜大家没缘分,在宫里大眼瞪小眼的,话讲不到一起去。但是苏轼的姐姐,肯定会不一样吧?
结果还真不一样!
能够隐晦地表达出“怪罪”之意,又不失礼貌,还能让听者会心一笑的,妙悟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个人。哦对,还有一个不太礼貌的,那是她亲弟弟。
她翘起嘴角,立刻开开心心地拉着苏轸进坤宁宫了。
苏轸这边呢,虽然天家威严她从未目睹,但闺阁女子茶会这事她熟啊。从前在眉山,她就素有“贤女”之名,想近朱者赤的、听闻名声来取经的,偶尔还有一两个来砸场子的,她都见过许多,和同龄女子相处很有一套。
发现传闻中官家爱宠的长女大公主殿下并不难相处,还像从前的闺阁女儿们对她颇有好奇,苏轸很快找到了应对方式。
她顺从地被妙悟牵住袖子,没对两人并排而行说什么“这于理不合”的扫兴话。在进入坤宁宫的正殿时,妙悟殿下还特意提醒她:“这门槛高,你小心点儿。”
苏轸的腿和心一道高高抬起。
大公主的关卡是过了,后面还有皇后娘娘的关卡呢。身为大宋之国母,她是个如妙悟殿下一般好相处的,还是和这道门槛一样,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难攀呢?
但扑面而来迎接苏轸的,不是金碧辉煌的殿堂,或者高高在上的国母。而是一股热气,仿佛使人置身于仲春四月之时。
苏轸毫不怀疑,在这坤宁宫的大殿中放一棵桃树,桃树都会立刻开花。温暖的感觉远胜于她在眉山用的银丝炭,即使她用的炭也并非凡品。不愧是天家,豪奢远非一般人能想象。
“倒是让小苏你见笑了。”遥遥传来一道女声说道:“我上了年纪,一到冬季就怕冷得很,才让人把炭火烧得足足的。”
烧火用的材料,还是云州新品蜂窝炭,肃儿出品,火力果然很旺。不过这就是半个国家机密了,曹皇后并未声张:“倒是把你热着了。”
她看着苏轸血色飞快回复,唇红齿白的模样笑吟吟说道。
“小女岂敢。”苏轸哪里还不知说话人是当今皇后?立刻回答道:“冬日能得此暖意,如逢仲春,实在让人心情舒畅。”
“那就好,你能习惯就好。”
仅从几个瞬间当中,曹皇后就能断定,这苏轸并非什么难相处的人,肃儿的信中的担忧实在多虑了。不过,肃儿是真的担忧苏家阿姊欺凌他阿姊吗?曹皇后觉得,应当打个问号。
她问了一番苏轸的情况:住在哪里?家中几口人?今年几岁?读什么书?可许了婚配?
苏轸一一地回答了,当听到“明年要与母家表兄成婚”时,曹皇后微妙地顿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说:“是个兰心蕙质的好姑娘。”
说罢就摆了摆手:“我看妙悟也等不及了,你们二人自去玩耍吧,我就不多扰了。”
妙悟早等着私下和苏轸说话呢,立刻站起身来告辞:“多谢娘娘!”
待苏轸也行礼告辞后,就开开心心拉着她往外了。两人走后,曹皇后的神情愈发变得古怪:“她既有婚配,看来是我多想了。”
“您就未必猜错了啊。”曹皇后身侧的侍女提醒她说道:“先帝他……当年的刘太后,亦不是二婚女子?”
曹皇后:“……”
她撑着头叹气:“我倒忘了这茬。”
莫说刘太后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寡居过几年,才被选入宫中的呢。
唉,你们老赵家的传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