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也取下一块,手中掂了掂,才发现其切面是大小和间距都相若的孔洞:“难怪叫蜂窝煤呢,倒是贴切。”
官家猛地一个抬头:“皇后,你……”
曹皇后:“官家何事?”
官家嘴巴抿紧,不肯说话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没见过蜂窝,曹皇后点破前根本没参透“蜂窝”两个字何意。原来就是单纯的像啊。手往怀中一掏,扶苏的信纸递到了他母亲的手里。
曹皇后从善如流地接过,端详了良久后,倏然扑哧一笑:“原来肃儿是缺钱花了,想以此物从达官贵人的手中赚钱呢……”
这一套话术她很熟啊。作为富得流油的武勋后代、后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曹皇后的闺阁时代也是跟其他淑女们攀比着过来的。虽然并非她自愿。身为半个参与者、半个旁观者,曹皇后最清楚“绝版花纹”“限量”几个词的吸引力。
而况,冬天是人人都要取暖的,十六州是大宋上下立志要收复的。这巴掌大的蜂窝煤,远比闺阁女子之物市场更大。就算攀比,也不至于落下个坏名声,说不得还能向朝廷表忠心呢。
肃儿这一招太狠了。
官家:“……”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不好意思,他自幼生于宫中,衣食住行都是给什么就用什么。一说起“攀比”、“斗富”只能想到史书上的王恺、石崇身上。他压根没想到,短短几行字藏着那么多门道。
仁宗和曹皇后做了近二十载夫妻,早没什么死要脸皮的包袱,当下不耻下问地请教:“以皇后之见,朕当如何处置这些蜂窝煤呢?”
“还是先看看,它到底有没有肃儿所说的神异之处吧。”-
膳房今日有大人物驾临。不是一位,而是整整两位!
吓得膳房总管腿都软了,险些当场跪下:他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惹得这两位亲至啊?一位官家,一位娘娘?到底哪道菜惹了他俩的舌头?
主管把平生做过的菜都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答案。但很快他就不用想了,官家和娘娘依次走进他烟熏火燎、各种菜味儿弥漫的膳房,就不客气地把他赶了出去,只留一两个内侍。
主管:啊?
他的忐忑之心依旧没消减。菜刀、油烟,桩桩都是危险品,极易伤了贵人们的身心。但他进不去膳房,只能看着干着急,眼睁睁地见到膳房外的烟囱中滚出浓烟,不断弥散开来。
咦?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烟的颜色与往常略有不同?而且持续的时间久了好久!
主管又苦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两位贵人全须全尾地出来。见他们身上没有丝毫损伤,才敢长出一口气。但烟火燎燎的气味,不可避免地沾在袍角。但二人无人在意,彼此对视都是惊异与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仿佛被什么震惊过一遭似的。
怎么说呢,不愧是肃儿。说三倍果然是三倍的燃烧力。仁宗和曹皇后出于对儿子的信任,没怀疑过他给的数据。但这和真相摆在眼前,被蜂窝煤的燃烧效率亲眼震惊是两回事。
仁宗忽然更有信心了:“皇后,那朕明日朝议之上公布此事?”
曹皇后却轻轻蹙眉:“此事不妥。”
上一次官家在朝议公然言及肃儿,还是因为推广棉花之功,他命令朝臣人手必读一本《捧雪集》。但那次背景是台谏恣意抹黑在前,官家是在给儿子撑腰呢。
做买卖的事在朝议上摊开讲,第一说出来不好听,第二人都有逆反心理。以君主身份强买强卖反而对日后的销量不利。
曹皇后提出反对意见之后,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肃儿他不是有几位老师、数个朋友么?”
官家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肃儿的老师,范仲淹、梅尧臣、算上座主还有一个富弼。沾亲带故的欧阳修。友人有苏轼、范纯仁、张载……前者是文坛宗主,后者是《求知报》上的常客!
“皇后你的意思是,把蜂窝煤第一个送给他们么?”
曹皇后说道:“也就是肃儿忙着云州之事,安排得过于匆忙了。若不然,有这等好物,他也是要挨个儿送给师长、亲友的。不如由咱们做父母的代劳。”
当然了,你用到了好东西之后,能忍得住不做诗词、做文章歌颂一首么?能忍得住不给亲友信中宣(xuan)传(yao)吗?能忍得住不在《求知报》上发文抒怀么?
那蜂窝煤,不就卖出去了么?
也许母子之间,确实是心有灵犀吧。这一套流程曹皇后安排得明明白白,也和扶苏心中的设想大差不差。
“官家,您以为呢?”
官家深以为然地颔首:“就这么办!”-
苏轼只觉,近来京中甚是无聊。
究其原因,无非是伴着他长大的挚友,当朝太子殿下赵肃,已经好几日不见踪影了。他的品级还不够上朝,不能直接问官家。但是问过了父亲苏洵、王安石、某次路过枢密院时还问了范仲淹相公,他们都说没看到。
北面的云州官逼民反,宋军借机趁虚而入、收复云州之际,一向以光复河山为己任的太子殿下却消失了。这实在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