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知与林姨娘正坐在府中正厅等候,见苏宥棠携着秋檀下了马车,裴彦知急忙撩起官服,疾步迎上前:“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林姨娘已捏着帕子掩唇轻笑:“姐姐这福气真是藏都藏不住,每次所到之处,必有风波……”
府中洒扫前院的小厮听闻这话,连竹帚都握不稳,林氏的贴身丫鬟春云更是将头埋进衣领,指尖紧紧攥住袖口。
她家主子总学不会收敛,怎么这会子又要往刀尖上戳,真是不要命了……
这话如针尖般扎进裴彦知耳中,“休得胡言!”
“还愣着做什么?”苏宥棠不想辛苦营造的形象毁于一旦,“若是再让我看见她这般没规矩,就遣回教坊司吧。”
春云浑身一惊,忙不迭屈膝福身,却瞥见自家主子眼底闪过的怨毒,“姐姐好大的威风,今夜太子醉酒,姐姐怕不是去偏殿……”
裴彦知瞳孔骤缩,刚要呵斥,却见苏宥棠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林姨娘面前,绣着缠枝莲的袖口带起一阵风,重重的耳光挟着夜风落在她的脸上,将那未说得出口的挑衅话打散在夜里,“滚回你的听雪轩!”
“你当皇后请你去宫宴是抬举你一个妾室吗?如今倒给脸不要脸了?”说罢看向裴彦知,“依我看,听雪轩也不必回了,去祠堂跪着好好学学《女戒》吧。”
裴彦知喉间动了动,却在触及她眼眸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像换了副筋骨,与从前判若两人。
“姐姐不就因为老爷宠爱妾身,捻酸吃味,何至于此?”林姨娘捂着红肿的脸颊不甘示弱,“不过是句玩笑话,便要妾身去跪祠堂?”
“玩笑?”苏宥棠忽而轻笑,“将军带回来这人,果真没半点规矩!”
“你可知方才那番话,若传到皇后和太子耳中,会连累裴府上下多少颗人头落地?”
”念在你救将军有功,给你留半分脸面,莫要不知好歹。”
“春云。”苏宥棠淡声吩咐,“送你家主子去祠堂……”
话未说完,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疾步而来,“夫人只管歇息,老奴亲自盯着,断不会让林姨娘再这般没规矩。”她扫过林姨娘狼狈的模样。
“有劳崔嬷嬷。”苏宥棠微微福身。
清冷的月光将庭院照的极亮,两人的身影拉长在青石板上,她提着裙裾缓步经过裴彦知身侧时,稍作停顿,压低声音说道:“你随我来。”
待到了栖棠院,转头吩咐秋檀,“把冬至叫去那女子房中。”
“是,小姐,白芷已将此人在东厢房安置妥当。”秋檀福了福身子,“奴婢这就去。”
苏宥棠换了衣衫,将裴彦知领到东厢房门外,朝他扬了扬下巴,裴彦知的手指在门环上顿住,他不知开门将面对什么,一种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
推开门的刹那,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却掩不住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床上女子侧卧着,乌发干枯如草般散在枕上,听到动静后慌忙扭头看向门口,“彦知哥哥?”她喉间发紧,沙哑的声音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激动。
“乐……乐茹?”他无法与记忆中的林乐茹联系在一起,自从林家出事,已经有八年未见了,那女子小臂上狰狞的鞭痕纵横交错,连面颊上也有着细细密密的血痕。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牵动背上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叫出声来。
“别动。”苏宥棠下意识伸手去扶,裴彦知这才注意到她背上的伤疤,“这……这是蛇毒鞭?”
“你是?”林乐茹防备心极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她坐在了床边,“我叫苏宥棠,如今的裴府主母,接你进府、给你上药的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可以相信我。”她刻意放柔了声音,却仍带着裴府主母特有的从容气度。
“你如今所在是我的栖棠院,府上的林姨娘此刻在祠堂罚跪。”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尽可放心,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叩,“小姐。”冬至和秋檀一前一后进来,秋檀转身将雕花木门轻轻合上,窗外一阵夜风掠过,吹得烛火轻轻摇曳,苏宥棠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窗外,继续说道:“现在,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林乐茹看向裴彦知,眼中带着几分犹豫与试探,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手指攥着锦被,似乎在确认苏宥棠的话是否可信。
裴彦知迎上她的目光,“她是丞相嫡女,姨母是当朝贵妃,你可以相信。”
林乐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游移,最终落在苏宥棠柔和的面容上。
“林姑娘,你初来乍到,有所顾忌很正常。”苏宥棠忽然望向她,“只是,我若存了害你的心思,何必支开府中众人,将你带到我的院子里来,还让我的婢女救你呢?”